“金台试,朕欲请顾老为主考官。”楚明淡淡道,“其余人,朕不放心。”
前朝的腐朽气还未散尽,如今百官捞偏门久了,都不知所谓,谋逆案后的血雨腥风,显然没有唤起他们的危机感,让他们对楚明举起的铡刀尚且迟钝。
楚明要把事情办成,不能指望事后杀得人头滚滚,他要保证万无一失。
“陛下如此雷厉风行,逼自己如此之紧迫,是要做出一番成就给什么人看吗?”顾长清心如明镜。
“……顾老,何必揭穿。”楚明下子的手一顿,抬起明亮锐利的黑眸,语气有点急促,“朕,就算没他也能照常……”
“陛下还是意难平。”
“……是,朕意难平。”
楚明阖眸,复又睁开,却是忍不住啪地落子,冷冷道:“朕只不过是想要他陪着朕,朕有什么错?”
他被过往的影子追着跑,被熟悉的温柔眉目凝望,纠缠在清醒与幻梦里。日复一日,未曾解脱。
如今在老臣面前负气,才显出年长成熟的君王心里的骄傲与任性,不甘与不解。
“君王与臣子,本身就难得一个善终。”顾长清竟然也与他谈起了君臣之道,“臣受先皇……不,是桓帝嘱托,看顾他的子孙后辈。臣当年,也曾助桓帝整顿朝纲,但是好景不过三五年,臣与桓帝也就相顾无言了。”
景桓帝最终死于后宫外戚之祸。顾长清与君王早已无话可说,最后也只是承担顾命之责,静静等待一个明主罢了。
“朕与知微君臣相得……”楚明抿着唇,“定然不会无话可说。”
“陛下,着相了。”顾长清无奈地摇摇头,“陛下,难道是想在后宫与燕相做君臣?”
“……”楚明哑口无言。
“陛下,难道真的能保证,你若将燕相封后,最终不会让他如陈皇后般,困锁长门,一生怨怼?”
楚明沉默了,他听过燕知微温柔的怨怼,他以妻之名,婉转地对他陈情,他只是假装这些矛盾不存在罢了。
“所以。顾老才给他行方便,给知微回信,教他离开朕?”
楚明如此说,显然就是查清了顾长清与燕知微的书信往来。
“燕相是朕的人,竟与朝中清流之首的顾大人,有着如此忘年私交,倒是让朕十分意外。”
顾长清听君王尖锐的质问,却像是料到了,微微一笑,落子道:“老臣与燕相,并无私交,来往只是公事。”
“朕知道,燕相经常往顾大人府上推荐有才德的寒门官员。”
“燕相忧国忧民,为陛下擢人才,却又不肯让有前途的官员沾染他这条线,怕其官声被他连累,是为长久计。”
顾长清道:“陛下,燕相之处世为人,难道您的心里不清楚?”
楚明抵着侧脸,放纵自在地盘膝而坐,平淡笑道:“顾大人,难道不曾将知微当做学生看待吗?”
顾长清抚了抚胡须,道:“这可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楚明道:“顾大人在背后,为他提升声望,是隐隐然,要把知微捧作下一个中流砥柱?”
“臣从燕相身上,看见了年轻的自己,所以,老臣之关照,并非是官员与官员的交情。若是陛下认为,这是师生,那便是师生吧。只是,燕相恐怕心有顾忌,不肯喊老臣一句‘老师’。”
“陛下,臣老了,只愿看见河清海晏。”顾长清道,“臣希望,自己视为学生的人,能够接替臣去做到这一切。”
“……朕会让天下河清海晏。”楚明看着已经分出胜负的棋局,他赢了。
他站起,好似俯瞰着一切,神色桀骜自信,“朕治下的江山,定是政通人和,百姓安居的盛世。”
“那么,陛下打算何时迎回燕相呢?”
顾长清叹了一口气,看出君王的执拗,轻轻点出关键:“陛下,想要把燕相请回来,可不能仅凭这一点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