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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额间冒起了豆大的汗珠,帝君却视而不见。直到已无法感受帝君到底脱到哪里,一芯身体燥热不已,微微泛起粉色,帝君轻取白绫覆眼,将他推入泉中。

左手一挥:“风来。”

右手一动:“雨来。”

两手向上:“云盖。”

风雨骤然形成天然屏风,风雨相间,极有品味。神仙本应坦坦荡荡,而帝君为了一芯却煞费苦心,在这露天谣若泉中,为他寻一遮蔽之处。

被推入泉中的一芯破口大骂,在泉中挣扎不已,双手推拒间溅起些许浪花,帝君充耳不闻,任他将泉水沾湿衣裳,只抚琴将那安神曲奏出,悠悠扬扬的旋律缓和心神,一芯放弃挣扎,歪着头痴痴听着。

待他安静下来,帝君心中思绪万千,在这几千年中,他不问世事,渐渐隐于众仙之外,从未离开过净化亭,日日夜夜地守着,只怕不知他哪时便要回来了。

他既盼着一芯快些回来,又怕一芯太快回来。一芯死前积聚太多怨气,将他那一小块完整的皮肉带回时,怨气浓黑传至整个终悠殿,差点惊动玉皇大帝,帝君无法才在至善至纯之地,作一净化亭来祛除它的怨气,等了一千五百年,它的怨气才稍有退减。

后一芯以肉为籽,慢慢生根发芽,又恐其怨气太过,生长太快,以亭作阵,以四兽镇压,以金丝银线作缚,让它慢慢生长。却不知,帝君不过离开几月平定南方,竟让一芯愤怒过胜,毁净化之阵,抽金丝银线,生长太过以致过早化形。阵法既已破,怨气无法压制,便只能舒缓。

帝君深知,一芯太早化形,怨气过胜,这对天庭乃至于人间,都不是什么好事,如即墨所言,逆天而行,必有不利。可他无法,上一次一芯惨死于邪魔中,这一次,难道要死在他的双手中吗?他好不容易才盼来的一芯,怎舍?

他只能一错再错,唤大药仙来传他一半仙力,让他在这天庭里做一名小药仙,再慢慢纾解他的怨气。

可他没料到,一芯的怨气在他苏醒时便已是登峰造极,不单是对他,是对所有的事物。

了结他,却是于心不忍。

待帝君思绪清明,一芯已趴在池边睡着了。一曲罢了,帝君遣风送雨,将一芯穿戴完整后,取下覆眼白绫,猛然撞上一芯那一双似笑非笑的双眸,薄凉的嘴唇上下张合, 轻轻开口:“青提,我好想你啊。”

未待帝君欣喜,接下来的话语却让帝君如坠冰窖。

“你是想我这么说吗?”

“不可能的。”

哈哈哈哈。

第二十九章

帝君果然不愧是帝君,极大的哀恸过后,便是面无表情地一掌将其劈晕。这不同寻常的做法,让轮回镜外的一新都觉着新奇。

想来帝君也是个不容他人忤逆的性子。

此后,无论一芯再多言伤人之语,帝君都无动于衷,依旧重复着植株时的每日灌其晶露、奏一曲安神,白绫覆眼送他去谣若泉,时不时便在他耳旁诵些经书,讲些故事教化于他,让即墨都觉着帝君不同寻常,神神叨叨,啰啰嗦嗦的。

一芯起初捂耳,帝君便使了个诀,遁入他心神,在他脑间无限循环,一芯后来闭眼,帝君又捏个诀,侵入他冥想,这回不仅有声,连人影都出现了,仙气飘飘的帝君口里的是滔滔不绝的大道理。

他看过一个民间的神话故事,讲的四师徒历九九八十一难来上西天取经,他觉着,帝君与那古板的唐某僧何其相似,而自己则与那悲催的孙某空更是同病相怜,不过孙某空比他悲催一些,他还得替那穷酸师傅化缘,替其他师弟收拾各种烂摊子,还要忙着降妖除魔,七十二变都不够他使。

兴许帝君的努力是有成效的,一芯的戾气已经没刚苏醒时那么重,不再对所有人都愤懑敌视,心情好时,还会对其他仙君开开小玩笑,但面对这位颇为照顾他的帝君,仍是不自觉会流露出愤恨的神情,即墨每每来时颇为担忧,一旦一芯想伤帝君,即便帝君何其神通广大,他都明白帝君不忍伤他一分。

但一芯身上日渐消逝的黑雾,让他觉得一芯还是有救的。

也不知是帝君每日的神神叨叨是否有了效果,后来一芯已经很少惹大事了,起码他不再去找二郎神的麻烦,偷了他的三尖刀放在嫦娥仙子处,不再骑着哮天犬去找司命星君强行乱翻话本,强行改了凡人宿命结局,也不再去马厩放些战马出来,冲撞其他仙君府邸了。

仙君早先颇有怨言,帝君这规矩教得可不太好,久而久之,大家见了小药仙就绕行,交谈所言均是互相通知小药仙在何方位,他所及之处,无仙敢前往。时日一久,一芯深感无趣,便也乖乖待在帝君的终悠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