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登宵往日饮酒多是浅酌,虽有醉意,却总有人看著,不曾过量,而昨日陈年烈酒,多饮了几杯,到今日头痛欲裂,遍体生疼。
小琉就坐在c黄榻边,取了湿毛巾,一下下地为李登宵擦脸。李登宵脸庞微红,慢慢从c黄上坐起来,道一声:「有劳你了。」小琉眼圈一红,说:「三爷,您不恨他了吗,您难道忘了他是如何对您,忘了他夺的是谁的王位?」李登宵一愣,良久方苦笑道:「这段日子,静下心来想想,越觉二哥或许从未在意过王储之争,皇位不过是他肩上的担子,兄弟里面既然有想做的、能做的,拿去了,二哥未必有多介意。至於我……我已杀过他一次,他现在前尘已忘,我跟他两不相欠。」小琉杏眼圆睁,微微提高声音,说:「三爷想明白了这点,难道想不明白二爷既然不在意皇位,为何如今要屯兵已久,心怀异心?二爷当初将主子陷於囹圄,您可知他有多痛苦!他在意的是……」李登宵厉声打断她,说:「这些事情再提无益……我落到今日这个处境,还能信任谁?还能喜欢谁?」小琉呜咽著说:「三爷,您以为奴婢不懂吗?既然心里容不得人了,为何又对那个狗皇上……」李登宵叱道:「你从哪里听来的疯言疯语!」
他一怒之下,站起身来,一时头重脚轻,晃了一下,撑住脑袋,又跌回c黄上,李登宵压低声音怒道:「你到底在想些什麽,莫非你从二哥那里过来,跟我两年,就认为我是那种人?我一个男人!堂堂男儿!却要和自己的兄弟……」小琉见李登宵气得全身轻颤,一惊之下跪倒在地,两行清泪跌落下来,连声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昨夜看到、看到四爷和三爷,似乎交情极好,奴婢从未看过主子对其他的人……露出这种表情。」李登宵摇了摇头,叫小琉起来,道:「他毕竟是我弟弟,我那天下手杀他,心里不是不後悔。二哥从以前便只是罩著我,待我是兄弟之情,彼此迟了一步,现如今也……也只能把他当二哥看待。」小琉低著头,慢慢从地上起来,服侍李登宵换了衣服。等了一会儿,才道:「四爷走的时候,留了话,说今日萧人在萃红楼请了几个大臣宴饮。四爷说这於礼不合,要去看看,问主子要不要一同出宫。」李登宵愕然道:「他是九五至尊,哪能随随便便出宫……」此时忽听到门口一阵笑声,见李连城推门而进,说:「我怕大臣里通外国,放心不下。」李登宵一愣,见李连城已是穿了便装,头上盘龙冠换成古朴的白玉簪子,发丝落在胸前,腰带上别了青龙白玉环佩,手持抹金摺扇,一身睥睨之气化成翩翩风流,不由惊道:「你要微服出访?」李连城走近几步,执了李登宵的手说:「三哥,和我一道去吗?」小琉低著头,却颇有敌意地说:「皇上不记得了,您说过,主子不能出这院子一步,否则便是削首之刑。」李连城笑道:「三哥早就出来过了,若非如此,怎麽会砸得到我?既已触犯,无所谓多犯一次。三哥,就陪我去这一遭吧。」李登宵听了感触良多,李连城说这话,姿态放得极低,几乎是在求自己赏面了,不由心下一暖,点头应了。
李连城又是一笑,拉著他跨出院门,李登宵只觉视野一亮,鸟啼虫鸣、花开如锦,精神一振,情不自禁地露了笑颜。
第四章
两人步行出了宫门。和两年前相比,皇城中俨然是一番天翻地覆,街道腾宽五尺,几道深深的马车辘印直通向大路尽头,道路两侧闾檐相望、酒旗林立。
李登宵久未见过这般热闹场景,他一生之中,半是对著黄沙落日,半是对著森森宫墙,见到人声鼎沸的闹市,只觉得事事都十分新鲜,直盯著路边捏糖人的小贩、卖糖葫芦的老者看个不停。
李连城拉紧李登宵的手,生怕他走丢了。
等到了萃红楼,才发现前面的热闹繁华抵不上此处的一个门面,一块雕金镶玉的门匾下,红绸裹柱,两名美豔女子露出半截欺霜赛雪的苏胸,倚门而笑,人流络绎不绝,显是生意极为兴隆。
李连城紧拉著李登宵的手进了楼,前厅的小二姑娘一拥而上,将二人拥至空座。
原来这萃红楼并非只经营酒水饭食,而是吃喝嫖赌一应俱全,自左厅而入便是赌馆,自花厅而下便是温柔乡,大厅有数层之高,占地极广,足以容纳百人,大厅二楼乃是雅座,三楼仅设几个包厢,作陪的有花魁娘子,亦有卖艺的清倌,若是要清静,那包厢里也可以比什麽都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