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子钦和明姝见礼后,因明姝是女眷,本应就此离开,和其余亲友的女眷们聚在一处,可晏殊却让她留下。
“你就是曲章的女儿?”晏殊的语气平静如水,听不出一丝情绪,自然也让人猜不透他话里的含义。
明姝颔首,柔声道:“是。”
晏殊冷哼一声,道:“你父亲不是个好人。”
此言一出,晏子钦最为尴尬,别人家都是婆媳之争,他的母亲笃信佛教,不问世事,老天竟不肯饶过他,请来一位叔父刁难他们。
明姝也是一愣,继而反应过来,笑道:“可家父也不是个坏人。”
晏殊显然没想到她会直截了当地反驳自己,本来轻蔑的眼神变得精光四射,看向明姝,见她不过是一介女流,岁不似时下的纤弱女子般意态风流,却容光熠熠,极有朝气,不免一笑,心道她和市井人言中那个“头顶阴阳眼、身负千钧力”的女豪杰、活阎王相去甚远。
“哦?那你来说说,曲章怎么不是个坏人?”
既然让她说,她就不客气地说了。晏殊和父亲的矛盾她如何不知?之前总觉得晏子钦的这位族叔应该是书本里吟唱着“无可奈何花落去”、叹息着“似曾相识燕归来”的清癯文人,浑身带着仙气,可见到真人后,不过是个顽固的长辈。
顽固不化这一点倒和曲章十分相似。
明姝想着,若能尽凭借自己的行动改善晏殊和父亲的关系,也算是尽了她做女儿的一点绵薄之力,于是前进一步,面容恭谨,不卑不亢道:“请叔父听我一言。当初叔父离开京城,起因的确和家父有关,可是叔父细思,整件事中,家父可曾说过一句损害叔父的话?反而是事后秉公进谏,请求将叔父调回京城。”
她这一番话有理有节,并无半句虚言,而她说曲院事“秉公进谏”,也是侧面体现了二人的品格 晏殊当初反对曲章,不是为了一时意气或是私人恩怨,而曲院事为晏殊求情,也是知道他是个难得的人才,弃之荒野是家国不幸。
经她一说,晏殊和曲章竟好似变成了一对别扭多年,却惺惺相惜的知音。
晏殊无言,只是笑笑,叹道:“曲章生了个好女儿,你下去吧,去见见你的婶婶和妹妹,她们都很想听听你‘通阴阳’的故事。”
明姝汗颜道:“那不过是市井讹传,何况都是旧事了。”
待明姝福身告退后,堂中只剩下晏殊、晏子钦这对叔侄,耳房的帘栊掀动,走出来的竟是一身青衣的范仲淹。
“希文兄,好久不见!”晏子钦又惊又喜,起身拱手。
“元甫,久违久违!”范仲淹也是面带笑意,拱手回礼,坐在晏殊身侧,和晏子钦相对。
晏殊道:“该改口了,一位升任大理寺少卿,一位升任秘阁校理,都是后生可畏,越发觉得自己老迈无用咯!”
范仲淹笑道:“大人别开玩笑了。”
晏殊笑道:“不开玩笑,咱们说说元甫那位舅舅的事。”
他说的自然是许杭,许杭暗中勾结丁谓一事虽没传开,可天下众口悠悠,消息总有走漏的时候,因此晏子钦并不觉得惊讶。
“舅父协助刑部及大理寺,交待丁家赃物的藏匿地点,圣人有言,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官家也是如此宽慰舅父的。”
听他此言,许杭的罪名竟是不了了之了,而且是圣上钦定的法外开恩。
晏殊点头道:“如此最好,我不知这其中有什么关节,也不稀罕过问,只是你总该记住,可一可二不可三,官家偏袒你,你也该恪尽职守,起码管好你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