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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一早的电话,袁妈有时候幼稚像学龄前儿童,闹脾气使小性这类事从来不落人后。相处年余,从未听她提过父母事,大约仍堵着一口气,不肯回头认错。

她继续说:“你从未见过我,我却时常在照片上关注你。十六岁已经高过你母亲,十七岁同小男生牵手谈恋爱。在眼前才发觉,恍然如你母亲回到二十年前。”

秦暮川在桌下握住我的手,我亦正襟危坐,恭恭敬敬唤一声,“外婆。”

她眼中竟涌出泪水来,令我手足无措。但她未有片刻失仪,手帕拭一拭眼角,依然浅淡微笑,“你喊我一声外婆,已足够我安详满足地闭上眼。”

我不知该说什么,我与她似陌生人,安慰的话在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

她是姜方玲安,曾经戬龙城正真的女主人,姜夔的妻子,这个与“曲终过尽松陵路,回首烟波廿四桥”的清客姜夔拥有相同姓名的男人,在夏洪元发迹之前,主宰此地四十年,最终大厦倾颓,烽烟寂寥。留给世人一段丰富谈资与灵山寺供奉的十六尺汉白玉观音像。

“阿乐真是不孝女,二十年来不肯低头服软喊我一声妈。到最后仍是我投降,恳求你们回我身边。月前查证出肺癌晚期,我已经时日无多,只想离世时阿乐肯回来牵着我的手。”

我心中难过,“她不知道您的身体状况,不然不会这样任性。”

她笑道:“如果不是到这一步,我也不想勉强她。阿乐倔强好似蛮牛,我有时问上帝,为何会赐我这样一个浑身是刺的女儿。或许是他父亲四十岁才得一女,全身心宠爱她,最终却得不到女儿谅解。”

我答:“我妈妈并不是一个带着怨恨生活的人,她其实早已经后悔,只是不肯低头认错。”

她笑着握住我的手,指尖微凉,掌心柔软,也有层层叠叠的皱纹与松弛的皮肤,氤氲着安宁的气息。“其实我仍有事相求,为留借口再请你相聚,只好说下次详谈。”

“我显然无所事事,巴不得有人为我找事做。”我小心翼翼开一个玩笑,她目光祥和,与秦暮川闲谈几句,看着我吃完一整块菱形巧克力布朗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