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氏气红了双眼,见到那张与薛文博一个模子刻下来的脸就气血上涌,她疯狂的尖声叫道:“来人!把这贱人和贱种都给我拖出去!”
她话音未落,主位上的老夫人猛一跺手杖,“许氏!你好大的胆子!云哥儿同是我薛家血脉,你也敢称他为贱种!”
祖母的态度转化如此之快,薛妙云全然始料不及。她目光愤恨的撇过在场众人,崔香菱虽是隐忍不发,面上却仍有得意之色;那个五六岁的小童紧偎着老夫人,颤颤巍巍,让人怜惜;其他婆子侍女皆冷眼旁观看许氏的笑话。
她内心悲愤,一时罔顾尊卑的质问老夫人,“祖母,前些日子您亲口答应孙女断不会让这贱人和野种进门。为何不过几日您便改了主意?娘亲为薛家日夜操持,难道就不该得到您的真心对待吗?!”
薛碧微当然知道老夫人为何前后两幅面孔。许氏自嫁进薛家,也就只得了一个与薛映秋同年出生的长子薛瑞霖。薛瑞霖为人桀骜不驯,因自己是父母非婚所生,而愧对薛映秋。他十五岁那年离家出走后,再未出现过,无人知晓他的生死。
长房未有继承人,届时薛文博亡故,又依着今上对平远候府的态度,这爵位极有可能旁落三房。老夫人恨极了他们,如何甘心将爵位拱手于人?
薛妙云青口白牙一通指责,老夫人气的浑身发抖,她指着薛妙云骂道:“放肆!皆因有许氏那样的母亲,你才养成如今这副目无尊长、无德无能的泼妇之态!”总归是姑娘家,日后出嫁了眼不见心不烦,因而她也懒怠教养,挥挥手,“把五姑娘带去佛堂罚跪,抄经三日。”
薛妙云被许氏养的四体不勤,娇气的很,哪里受得住跪三日?她当即慌了神,婆子如何拉她都不走,许氏见状也赶紧过来帮忙,还一力对老夫人求情道:“母亲,此事皆是儿媳之过,与云姐儿无关!母亲,要罚便罚儿媳罢!”
“云姐儿不日须得参加学堂的岁考,眼下可伤不得啊!”
绕是她母女二人哭得梨花带雨,面目不堪也未换的老夫人的丝毫同情,她甚至还讽道:“就薛妙云肚子里那滴点墨水,给她考个十年八年也升不去内舍。”说着她嫌恶的催促道:“快带走,看着闹心。”
许氏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把薛妙云给牵扯了进去。世人皆秉持以孝为先,老夫人强势又心狠绝情,与她正面对上,难有胜局。
经过方才那一闹,老夫人也没甚心力再与薛碧微掰扯,她直接道:“你年纪小,能力也不足,二郎留给你的那些铺子既然管不了便尽数交到我手上。”
“你也不必忧心我会贪了你的东西,待日后你出嫁,定是会还给你的。”
“好了,你回去将账本、地契等一应物什都归置得当,晚些时候我让嬷嬷去疏影居取。”
薛碧微捏捏手帕,有心挽回,“祖母,我…”
“好了!”老夫人声言厉色的打断她,“我知道你想说甚。你往前未长在我平远候府,与府中诸人生分,与我离心我也不怪你,只不该自作主张动小心思。”
往时她那般看重薛弘杰,可他为了一女子轻易离家数年不归,冷心冷肺,不成想他这女儿也与他一般,老夫人愈发心寒。
她还要再说,却见一侍女慌里慌张的跑进来,急道:“老夫人,昭王府的内侍使人抬了一箱子御赐之物进府,道是昭王与二爷有旧。近日感念好友早逝,为此特特儿备了礼向六姑娘以表哀悼之情。”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心思各异。
崔香菱不动声色,实际上有了自己的盘算。
薛碧微却觉得“昭王”这个名号甚是耳熟,她回忆了一遍与爹爹交好的达官显贵,确是找到这么一号人物。
其时此人在西湖置了一条画舫,每日饮酒作乐,歌舞升平,作风奢靡至极。不过才华也确实有几分,那些流传在坊间的凄怨缠绵的词作,她都记得不少。
老夫人全没料到现下是个甚光景,“昭王也来了?”
“不曾。”侍女摇头道,“只有替昭王传话的内侍,侯爷已在前院接待了。”
昭王与平远候府是半点子交情都未有过,然而对方如今的身份形同摄政王,却怠慢不得。老夫人闻言忙不迭的起身,身旁的婆子见状拦住她道:“老夫人,侯爷既已亲自接待,断不需您再露面。”
“也对。”平远候府近两年来再无皇室之人光顾,老夫人险些忘了其中规矩,她靠在迎枕上缓了缓情绪,再次看向薛碧微时,目光俨然有了变化,她道:“微姐儿…”
薛碧微早知会如此,她以牙还牙的挡住老夫人的话头,“祖母方才教训的是,孙女这就回去整理一应账本,待晚间时再交到祖母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