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大约是因为女孩双眸秋波盈盈的缘故,女孩眼中那个倒影的他竟有些鲜活,不像他想象中的自己那么阴郁可怖。
玄烬有时候会感到奇怪,奇怪周围的人怎么看不出他的杀心。
当他在潋滟河素舟之上,静静望着自己河水中遮了面纱的倒影时,他其实在想象着,若是这不断奔涌向前的河水全化为红色的血,会是怎样的场景。到时候河中画舫花楼,是否还有丝竹管弦之声,女人们是否还能窃窃私语,高台上的高官大将是否还能饮酒作乐,横亘于玄国、雍国之间的通天高墙又是否会轰然倒下,然后天塌地陷,一切归于毁灭。
世人说他带灾其实是对的,他就是这世上最大的灾祸。
如今不过是蛰伏等待时机。
世人可惜他生来带灾,辜负了这一身文雅高洁。
旁人远远躲着他,看不出他的杀心倒也罢了。
玄烬只是奇怪,眼前的女孩离他这样近,双手缠绕在他胳膊上,像藤蔓攀着古树,为什么连她看不出——看不出他已经腐朽流脓的内心,而敢于靠近他。
姜妙戈任由他望着自己的眼睛,调动所有的情绪,往自己眼睛里关注正向治愈的感情:真诚、关注、热切、孺慕与喜悦。
然后,她忽然一笑,歪过头去,把脑袋轻轻靠在了玄烬肩膀上,笑叹道:“终于找到哥哥了。”像个完全放心了的孩子。
玄烬的忍耐达到了极限,浑身上下,彻底僵硬。
十四岁之前,他过着高高在上而又清冷的生活;十四岁之后,他开启了无人敢靠近、备受凌|辱的废帝生涯,觉醒了读心的技能。曾经遭遇的背叛,让他再也无法信任任何人,所以每当有人靠近,他都会读对方的心声。然而此时在这狭小的马车里,他灵力耗尽,无法听取女孩的心声;十八年的生命中,肩头第一次蹭上来这样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不管哪一样,对他来说都是一种生疏的刺激。
玄烬坐立不安。他明知道这个所谓的妹妹,身怀秘密,却又无法开口询问,否则要怎么解释在皇宫中他不出声相救呢?
玄烬感到肩上传来的暖意与重量,陷入了深深的苦恼——究竟还要忍耐多久,才算符合一个“好哥哥”的行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