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甄自远来说,这或是只是对看好的小辈的举手之劳,但却让陈隐由衷感激。
走出大殿之后,阳光曝在她的脸上。
长老殿在内门山之上,半山腰便处在云雾缭绕中,更何况是靠近山顶。
她只觉得烈烈的日头仿佛就在自己的头顶,烈烈地烤着她,一张本就脱力无血色的面孔更显得苍白如纸,仿佛一阵风便能将她吹到山下去。
前头的孙平皱起的眉头就一直没松开过。
他微微侧身,看到陈隐那幅半死不活的样子,忍不住冷笑道:“现在倒是没了刚刚要求自查的气魄了?我说你多此一举,你偏要逞能!”
陈隐微微勾唇,心知孙平是在关心她。
诚然在孙平的庇护下,就算何崇武有心要扒她一层皮也不能够,就算不查也不会有人敢质疑孙平。
但是陈隐知道,这不合规矩。
哪怕孙平根本就不在乎规矩,也没守过规矩,但她不想日后何崇武或其他人再用此事中伤孙平。
更何况何崇武的怒火是冲着她来的,她不能一直躲在孙平的身后。
今日可以躲,明日后日、还有以后长久的修行一途,更多的磨难不能一直躲避,她总要自己面对。
自查,便是此事最好的解决方法。
且陈隐还有一层顾虑。
她今日在长老殿乱起来时观察了一圈,并不能确定当日在芥子空间中的那位前辈究竟是谁。
芥子空间一行,她暴露了许多底牌。
有乾清道人亲自打消她身份上的疑点,以后便再也没人能在一点上做文章。
哪怕日后那大能认出自己,怀疑自己的身份,自己也可以抵死不认。
看着明显还在气头上的孙平,陈隐轻咳一声,拉下那幅向来沉静的样子,假装抽气。
“嘶……师父,徒儿知道错了。”
实际上乾清道人注入她体内的灵气十分温和,甚至比当时清云道人的手法还要轻一些,虽然灵气强行灌入经脉的滋味不好受,但陈隐其实没受多少苦头。
而棽添也没有骗她,在他刻意的隐瞒之下,别说是魔种未曾暴露,连陈隐识海中那道夺来的‘意’之力都没被发现。
搜查结束之后,陈隐还感觉到一股轻柔温暖的灵气悄然送入她的经脉,让她很快平息下来。
是乾清道人在帮她顺气。
之所以脸色如此难看,纯粹是因为排斥反应太强烈的原因。
孙平眼睛一瞪,呵道:“什么师父?!我那只是权衡之计,你这个孽徒我可还没认呢!”
说完,他又瞧了一眼陈隐。
他不知道陈隐现在在装痛苦,见她面色毫无血色,绷着嘴角从储物袋中摸出一枚丹药扔到陈隐怀中。
“补一补,现在人家都知道你是我名下的弟子,省的上了比斗场上丢我的人!”
陈隐压抑着笑意,点头说了声好。
她道:“那等我拿下了岐台道院的名额,是否能正式拜入师父的门下呢?”
孙平闻言,脸上的冷漠也绷不住了,他瞥了一眼身后含笑的少女,哼道:
“知道岐台道院的名额有多少人争抢么?就凭你现在这幅样子,想抢夺一个名额,哼!”
说着,大汉抱着后脑慢悠悠往前走。
“要是你真能夺取一个名额,认了你这不听话的徒弟也不是不行。”
陈隐捏紧了手中的丹药瓶,跟了上去。“放心吧师父,我势在必得!”
“满口大话!”
刚刚下山,陈隐还未打消孙平的怒气,一道黑黢黢的影子像一阵风似的从远处猛地扑了上来。
因为那黑影毫无杀意恶意,而陈隐又刚刚被搜查过神识虚弱,一时间没察觉到那影子的靠近。
等她反应过来时,一宽大袖摆已经糊了她满脸。
她只感觉一道大力将自己扑地往后一仰,整个人一屁/股蹲坐在地上,人都懵了。
她脖颈上挂了一个‘庞然大物’,此事嘴里还呜呜咽咽的哼唧着,眼泪鼻涕擦了她一肩膀,惹得她在发飙的边缘来回试探。
陈隐拍了拍肩上挂着的‘挂件’,显然那人并不打算松手,并且大有还要使劲儿的事态。
她忍不住开口道,“周敦恒,你给我松手。”
“我不。”少年哼哼唧唧地一边蹭眼泪,一边指责起来。
“你没死怎么一直不回来?我还以为你没了呢!”
陈隐感觉自己的肩膀湿了一块儿,终于忍无可忍,伸手就把人硬拉着扯开,入眼的便是周敦恒那张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脸。
顿时她心头的恼意便荡然无存,语气中也多了些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软意。
“别嚎了,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被控诉了半天,又被抓着询问好一通,陈隐才止住了周敦恒要继续黏糊的做派。
余关山一直没说话,但却从山下带了几瓶酿好的灵酒,一人怀里扔了两瓶。
入夜,赤霄门的上空十分好看,星芒耀眼闪烁。
陈隐被眼泪鼻涕浸湿的衣服已经换回了宗门的弟子服,此时三个少年仿佛又回到最开始的时候。
一袭白袍,一起在月夜训练。
那些点点滴滴仿若就在昨天。
三人坐在山脚下的月桂树下,有一搭没一搭地饮着玉瓶中的酒。
周敦恒喝了酒,本来已经平静下来的情绪又激动起来,他抱着酒瓶子忽然跳起身,非要耍一套剑法给陈隐看。
余关山只在树下倚靠着默默喝酒,他时而看看两个同伴,而后又低头将酒壶倾斜。
晶莹的灵酒慢慢浇在离旋剑之前,不知在祭奠谁的亡魂。
“你想不到吧,我现在,已经阴气六段了!嗝!我现在,也算是个小天才了吧!”
陈隐看着周敦恒已经染上红晕的脸,有些头疼,这话唠又开始絮絮叨叨,现在还炫耀起自己的修为了。
不过周敦恒的修为几乎要赶上余关山,这确确实实让陈隐大吃一惊。
余关山前天刚刚突破引气七段,似乎是同自己打了一架后,又开启了什么进阶机关,修为往前窜了一点。
尽管这样,她离开之时周敦恒也才引气一段。
他天赋只算得上中上等,为人又懒洋洋的,能趴着晒太阳绝不坐着修行站着练习武技。
这样的少年人,竟然在这段时间连破五阶,直追余关山。
可想而知周敦恒这八个月是下了苦功夫的。
陈隐听着少年臭屁似的炫耀,又闷头喝了口酒,心中失笑。
忽然,那手舞足蹈满脸得意的少年情绪低沉,一屁/股坐在树下,闷闷道:
“我现在,再也不会给你们拖后腿了……”
陈隐手一顿,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
没等周敦恒继续伤感,一空酒瓶子从后方砸在他的脑袋上,‘铛’地一声落在地上咕噜咕噜转。
周敦恒捂着脑袋乱叫一声,一扭头,发现面无表情的罪魁祸首余关山就在身后拍了拍手,他起身和余关山扭打在一起。
两个少年打斗时灵气翻飞,卷起了月下枯叶,月桂叶子被呼啸的灵气吹得‘哗啦啦’作响。
哪怕周敦恒隐隐有被压着的意思,却也并不落下风。
陈隐瞧着瞧着,嘴角便勾起了笑容。
她枕着树干,看着两人一招一式;
忽然觉得伙伴二字,不过如此。
次日清晨,清醒后的三人一改昨日醉态,聚在了后山。
周敦恒已经知道了向宏坏陈隐洞府、陈隐又直接上山返还的事情,后悔的直嚷嚷,说自己错过了好戏。
虽说他这些日子一改之前的做派闷头修炼,但八卦的功夫却丝毫不减,反而更精进了。
整个外门人,不说都认识他,但有六成是他碰了面能笑着打招呼的,还有一些也说过两句话。
一路上陈隐看着周敦恒左右逢源,不禁佩服他人脉之广。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手中有一张大网。
无论外门发生了什么大小事,他总能第一批知晓。
后山之上,三个白袍少年隐有三足鼎立之势。
周敦恒看了眼陈隐,又看看余关山,“你们确定都要参加今年的天下大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