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点上蜡烛把纸笺烧毁,短暂
的火焰过后,只留下一抹暗黑的灰烬,风一吹就散。我梳理着小鸟的羽毛,心?里挣扎半天,还是一个字都没回就把绣鸟丢出窗外,放走了。
来回在地上走来走去,绕着圆桌走了一圈在凳子上坐下,却总是心神难安。我又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整扇窗透气,外面正对着山水层叠的园子,华绿葳蕤,清雅静谧。可我却觉得心?头很堵,觉得浑身无力。
我知道会有这一天,知道荀叔要把那个花匠带回来。我们要去刑部衙门口递状子,我们要告这大华朝最大的官,甚至我已经做好了告御状的准备,开堂前的一百杀威棒我就是咬断了牙也要挨下来。为了给我爹翻案,为了洗刷我柏氏一门尽数为奴的耻辱,我苟且偷生艰难讨活,已经沉默地挣扎了太久。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了,我却只觉得害怕恐惧畏缩,我不敢上前。
我不是怕那一百杀威棒,也不是怕前路困难重重,我只是害怕四师兄,害怕他脸上浮起震惊的神情?,害怕那一双总是微笑着的眼睛里变得空洞洞的,只照出我泪水纵横却执意不肯妥协的脸。
蹲坐在地上,我揪着长毛地毯上的绒毛,怔怔出神,闷热的天气像个蒸笼,我却出了一身冷汗,周身冰凉。
是夜疲乏困顿,我早早洗漱完毕,爬到床榻上躺着入眠。淡纱的帘幕放下来,长云搬着冰盆过来,摆到床帐后面消减暑气,南窗错开一条缝,夜里的风透进来些许,带来丝丝凉意。点上安神香,长云又四处检查一遍,然后退到外面守夜。
我静静听着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直到满室寂静,再无声响。外面的虫吟适时地鸣叫起来,唧唧啾啾,我叹息一声,原以为累了能早点睡,没想到还是睡不着。索性瞪大眼睛,盯着帐顶出神,脑海里却是乱糟糟的一团,缠乱纠结,理不清楚。
一会儿想起来铁老头,很久没见他了,也不知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一会儿想起来小杏和小江,马上就到八月,小杏也快要临盆了,不知会生个男娃还是女娃?一会儿想起来师父,他老人家总说我死心眼不会转弯,如果他知道我陷在皇宫里无法自拔,会不会生气地骂我没出息?一会儿又想起来易寒,
自从那日在瑞王府比剑以后就再没有见过他了,我至今都想不通,一个除了高超的剑术以外什么都不会的人,他那二十万两黄金是从哪里来的?
想来想去没有结果,我怅然翻身,却蓦然间发现,我想念的那些人,他们都在皇宫外面。
而我却在这里面,就像鸟儿被折断了翅膀,挣不掉,逃不了。
我只能在夜里偷偷想念着,黑暗包围着我,没有人知道我是在笑着还是流泪。这偌大的宫殿,恢弘典雅,富丽堂皇,可是那风声在回廊中吹响,低低的呜咽声却满是空寂。我蜷缩在毯子下面,觉得黑暗中影影忡忡的,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就藏在某个看不见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间跳出来,咬我一口。
终于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我在梦中梦到我娘,我哭着抱住她的脖子,喋喋不休地诉说着我的害怕我的想念我的孤单。娘总是温暖地笑着,她把我抱在怀里,轻轻拍着我的背哄我入睡。我好像回到小时候一样,只要在我娘怀里就会无比安心?,觉得我拥有整个世界,无忧无虑。这种轻松的感觉让我心?中积累起来的铜墙铁壁瞬间崩塌陨灭,我缩在我娘怀里,哭得满腹委屈,哭得肆无忌惮……
翌日晨间醒来,我的枕头上残留着泪痕,回想起梦里我娘的影子,心?中一痛。拉上毯子蒙着头,我后悔自己那么没出息,没有好好看看我娘,好不容易梦到她一次,光顾着哭了。
不一会儿,长秀敲门进来,侍候我起身梳洗。拉开帐子,有一种淡淡的幽昙花的香气,我不禁一怔,在梦里就闻到过这种香气。长秀把水盆放到木架上,变戏法一般从身后掏.出一朵乳白清艳的花,献宝似的交到我手?里:“最美丽的花送给最美丽的娘娘,娘娘您是不是该起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