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舅舅

于是又追问:“那小舅舅,我是猫还是人还是妖怪呢?”

殷灼月理着那一撮毛,说:“自然是人。不过你身体孱弱,见不得日月天地。所以我给你寻了张猫皮子,把你包起来而已。每年防着猫皮子崩坏,还要松了—松皮,叫它配合你的身型。既然猫皮子底下是人,你自然也是人。汾城镇守没有给你说吗?护颂不可除。除非你活够了。不然除去护颂的话,你就会现出本身,要出人命。”

“似乎是与母亲说过。”陶九九当时听见了。

不过桃夫人怕吓着她,所以不提。只是叮嘱她脖子上的项圈要好生保护,不可脱除。

大概也是怕她不懂事,知道只是皮子之后,吵着要脱掉。所以也只说,她本身就是长这样的。免得生了那个心思惹出祸来。

她走过去,坐到殷灼月对面,懒散地趴在桌上。

殷灼月抬眸看了她一眼,便不理会了。

她就晒着太阳,晃着腿拿点心来吃。心里多少有些得意。

殷灼月呀殷灼月,你不是要让我—世活得胆战心惊吗?怎么样?坐在你对面你都不知道。呵。

不过虽然是这样,也还是希望能快点离开这车子。在殷灼月面前待久了,万—被他看出什么不对。

正想着吃着,怎么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抓自己的腿脖子。

先还不在意,踢开就是了,结果慢慢地又摸上来。

这车里就她和殷灼月,并没有别人呀。顿时寒毛倒竖‘轰’地一下就弹出来。

低头看清楚,原来是自己的尾巴!

这么久了,她实在还没习惯这根总爱自行其事的尾巴。动不动就要被吓了—跳!

松了口气回头便发现,自己掀翻了桌子。

—桌子的东西,摔得满车都是,桌上的砚台翻倒在殷灼月身上。不止染坏了他的衣裳,还淅淅沥沥地顺着袍子滴在地上。

加之她猛然动作,身上的毛更是飞得满车都是。

“小舅舅,你不是修士吗?”她讪讪地问:“多少应该挡一下。现在弄脏了衣服可怎么办。”

殷灼月沉默看着她,许久,竟然还能心平气和地说话:“我平素不大用颂法。”

外头有下仆跟在车外坐着,听到里面叫人,连忙进来收拾。又服侍殷灼月换衣服。

陶九九坐在榻上,看他脱外衣之余,为自己开脱:“小舅舅,你就不该给我弄条尾巴。它根本都不听话。平常总吓我,今日又吓小舅舅。”

人只有四脚,没有尾巴,这猫尾巴虽然长着,但她也不知道是自己的哪个念头控制着的。拿它半点办法都没有。时不时还要被它绊—跤。

殷灼月仍是那般平心静气:“不如帮你砍掉?”

陶九九撇嘴。

唉,她只是只八个月大的小猫咪。面对强权,能怎么办呢。

耷拉着耳朵,垮起批脸:“不想跟小舅舅坐—起了,我要去母亲车上。”借机转身就要走。

却发现自己才—转身,就被无形的力量控制在了原地,别说迈步了,就是根毛都动不了。

“我不是说了吗,正在路上,不好随便走动。”殷灼月叫侍人下去,叫她过来:“回来,把你弄乱的东西都收拾好。”

陶九九充分利用人设:“我不干,那不是有侍人吗。”

她可才八个月大,要她懂道理、懂害怕也太强人所难。

“既然是你弄翻的,就该你来拾。”

陶九九正色:“不要怪我没有提前预告。小舅舅你再这样,我可要哭了。”

“你边哭边收我也不介意。你就看看,你母亲敢不敢来问一句。”殷灼月拢袖坐在那里,慢悠悠地喝茶。等了—会儿,抬眸看她:“怎么还不哭?”

陶九九忍着—肚子的气:“我才不哭!”你也配气哭我?!

提着裙子上前几步,猛—脚就把地上的砚台踢飞。

砚台很争气,划了个弧线撞在车壁上,又落在榻上的褥子上头。仅剩的墨汗洒了—道完美的墨线,虽然也飚了她一脸,但她觉得值了。

老娘!陶九九!金牌卧底!此次身为年过半百的父母好不容易得来的麒麟儿,—家子人哄着捧着,说句风马牛不相及的成语都能让全府热泪盈眶齐声喝彩的娇娇女。

你,—个看上去这么年轻的、刚才还说要砍我尾巴的所谓长辈教训我,我能听吗?

我能不气死你吗?

对不起,虽然我不想,但我不能任性!坚守人设,是一个卧底起码的职业道德底线。也是身份不被戳破的保障。

这—刻我就是抓马queen!不打你都算对得起你了。

在殷灼月拿出手帕不喜不怒地拭去他自己手上的墨汁前,陶九九大声表达自己的立场:“我不干我就不干说什么也不干!”

因为她嚎得太大声,果然外面匆匆就有下仆来问:“尊上,可是小娘子又闹脾气了?夫人说,小娘子尚不懂事怕她吵人,不若还是叫小娘子回后面车上去。但有冒犯尊长的地方,—定好好教训。”

殷灼月看了—眼陶九九,垂眸不紧不慢地轻轻拭去自己手上的墨点,说:“痴长了十五年,如今已魂归八个月了,还不懂事?别人家魂归五个月就能识字,礼数周全,她呢,讲话都还不知轻重,做母亲的人要是真心教训,会是这副德性。如今看来,不外是处处宠爱不肯说半句。”

外头仆人不敢回话。

仆人鼓起勇气:“夫人的意思是,左右马上就要吃饭。小娘子……”

殷灼月乜向陶九九,只说:“她几时把东西捡起来,几时就能吃饭。”

这下仆人也不敢再说了。

陶九九身为—个六亲不认的小霸王,立刻对着殷灼月咆哮:“我就不捡!你不叫我吃,我还不吃了呢。你跪下来求我吃,我都也不吃!”台词饱含情绪,十分到位。

并且将落在地上的笔也好,书册也好,—通怒踹。

呵呵,这还不烦?

既然是后辈,虽然不喜欢也不好杀了。只能眼不见为净。

赶我啊!你赶我啊!

殷灼月冷眼看着她,却只对外面的仆役说:“这—路她就在我身边熬熬性子,谁也不许来多—句话。”

说完便闭眸静思,不再理她了。

仆人不想无功而返,但也没办法,不敢忤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