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从来没有大惊失色——并非逃避,而是全盘地容纳(爱)了下来。正好她那时受了用反转术式一秒就能治愈的伤,然而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所以只能为那样的伤患所累,行动滞涩迟缓。
生命(她)真是脆弱啊。
旁观着她复建,晶莹的汗珠,熔融着太阳的光,从她不用咒力辅助都可以徒手轻松扭断的脖颈上滚落,五条悟宛如淘金人注视着金砂在河床中滚动。
生命(她)居然如此脆弱吗?
真是不可置信啊。
她并未老调常谈与他大谈特谈生命的真谛啊,生命的意义啊,生命的重要啊,甚至没有刻意引导。只是将她、将众生百态的生活方式藉由伝见町这个迷你社会展现给他罢了——甚至不是她主动展现、而是他去看了,所以发现了。
那种微小又坚韧的、短暂又绵延的生存方式。
组成了人类社会这个基盘的主体,平凡、平庸、平常的人们,他们的生活、生命、生存。
没有哪里特别了不起,但是某日偶然地一回头,也会为“啊呀,现在居然这样了啊”而略微失神。
不知不觉有着小学生从显微镜里见证微观世界的震撼。
……但是其中绝不包括她,或者说,不该有她的身影出没。
那个自称“苍秋实”的女人——即使是六眼也无法窥破灵魂的秘密,但是五条悟的第六感、直觉、非逻辑思维……怎么称呼都无妨,他冥冥之中看了她一眼,便有了一种巨物潜进一个小小的梦中的感觉。
这个梦是那么小,以至于它不得不将自己一再压缩,上百次之后才挤了进去。
它是那么大,披的人皮的脖颈上,却凄楚可怜地留着凌虐的痕迹。
我也可以——
初见时便生出了这种渴望、震颤,无法移开视线——是的,他的确就是这么卑劣肤浅地被吸引了而已。破窗效应诱发了他人类性中并不能算好东西的一部分。
遇见咒灵就祓除,遇见甜食就享用,这便是五条悟认定的人的真理与生的奥妙,所以他就这么遵从自己的意愿从背后悄悄接近她了而已。
撇开这荒谬的幻想不谈,他也明白苍秋实的确是个普遍价值观里,值得尊敬、难以推倒的女性——不过这点、对于过往人生都是easy模式的五条异端而言,刚好是别具一格的魅力点。
……当然,不管在五条悟的角度看苍秋实再怎么特殊,世界也不是真的围绕他转动的,他所在意的她该伤还是伤,该病还是病,被伤害了就会受伤,甚至会死——不久前离死亡也只有一线罢了。
脆弱。
五条悟后知后觉地惶惑恐惧了起来。
啊,生命居然是这么脆弱的东西啊。没有反悔犹豫的机会,稍微用力一点点就没有了。
与人世的隔阂在与她的相处间被一天天地削薄,活着的实感与之加强,最终,五条悟重新站在了大地之上。
“她可是从来没有担心过我哦?”
五条悟洋洋得意地翘着尾巴炫耀道,“她可是自始至终都相信着我哦?”
“……哦。”
家入硝子觉得自己牙酸,且是个傻子,居然会去关心这种没心没肺的东西。
“你知道我之前那一个月去了哪……哎哎哎!硝子你别走啊!”
“我不走干嘛,该治疗的我都治疗好了,你知不知道我刚从高桥生类研学习回来都快累成狗了啊?那可是那个业界知名的生物类研究所、和国家合作的那个、全国医学生的圣地前三绝对榜上有名的啊。”
“呣——”
知道。
好歹他也是五条家的御曹司嘛,高桥生物类研究所——也算是半只脚踏入里世界、风评微妙的组织,名字的渊源与人鱼传说有关。
传说在若狭的小滨住着一位叫高桥的男子,某天他捕到一条人鱼,但是几乎所有人都没有胆子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只有高桥好奇心如猫重的女儿忍住畏惧吃了人鱼肉,因此获得了千年的寿命。
因厌倦漫长的寿命,她将两百年的寿命由仙术授给天皇。在第八百岁的时候于山泉旁边绝食自尽,又被称为八百比丘尼。
主要进行的是长生不老的研究。但并不只吝啬于这样一个项目。
技术精湛走在时代前沿,但冷酷无人性,也曾对“术师”这种“材料”垂涎欲滴。
五条悟也只是厌叹,越是位高权重,越是鄙厌人身,越是企图违背规律,越是追求长生不老。
一帮子贪嗔痴愚的曱甴。
“道不同不相为谋”,这就是五条悟对高桥生物类研究所的感想。
只是后来,他结识了苍秋实后,发现高桥生类研过去曾经对“青井亚清”伸出援手,却诡异地突然断了联系,和“苍秋实”没有任何接触。他们到的比与她合作的警察到的还要快——简直像是提前守在那里一样……不,不对,是他们已经打算走了……?
如果他们盯上的是那家伙……又怎么会放任她作为长月狩的祭品去死?
置身事外,无情一点的说法,“材料”当然是越新鲜越好吧?
……啧,不管怎么说,他这么一通大闹把全部都炸飞、高桥之流光是处理后续都要焦头烂额,也没有精力搞什么小动作了吧?
“接下去等她休养完毕,就算你带着她长途自驾游、从美国皇家峡谷大桥321米上往下蹦极也没问题。”
意有所指之后,家入硝子话锋一转,“难不成你还要我当什么见证人——你和这位秋实小姐的婚礼见证人吗?那你……动作可要快一点了。”
“什么——!?”
五条悟大吃一惊,倏地站了起来,“我都没有这样叫过她的名字!你怎么能这么叫她呢?你和人家熟吗你就这样套近乎!”
家入硝子不仅没忍,还直接笑了出声:“哦,是吗?那关我屁事。完全是你自己的问题吧?”
“嘁……我是一定要一个独一无二的称呼的……!哎呀总之你先别走——”
碍于武力值的差距,家入硝子不得不被灌了一耳朵五条悟的恋(单)爱(恋)史,期间十分“捧场”地喝倒彩、发出嘘声。
真是……她记得一开始某个白毛说的好像是“她是喜欢老子喜欢到不行的人!……所以我也勉为其难稍微照顾一下下她而已”……来着的吧?
“……哦。所以,打从一开始,你就是觊觎人家脖子,想掐对吧。”
家入硝子总结,“你馋人家脖子,你下贱。”
“才不是!”
五条悟理不直气也壮,“现在也馋!”
“……啥?”
“就是,之前把她救出来的时候,我看见她的脖子上有绳索勒过的痕迹啦!”
五条悟一拍手,“那个时候,大脑发昏地想要把这么对待她的人全部杀光来着!”
“我说啊,五条,麻烦不要用爽朗的表情这么说话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