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的意思是,‘我该怎么办?’——我是可以这么理解的对吧?”
akimi温和地冲他笑笑,“没关系的,你问吧。只要你问了,我就会回答你。”
“……”
她的笑容是如此有力坚定,于是,七海建人便像是酩酊了,迟钝地呢喃道,“那……我该怎么办?”
“该生气。生气居然敢把这一切歪理糊弄到你脸上的现实。你可是年轻人,怎么能没有意气呢?”
七海建人一愣:“——”
“啊——对了,有一件事差点忘记说了。七海,你啊,该不会已经重复与我们相处很多遍了吧?”
“……?——!?”
“啊啊,不要露出这么讶异的脸。这是从行为细节很容易能发现的事情吧。交谈的语言也是,根本没有掩饰过啊。”
她用和美丽的青色眼睛一样温柔的力道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算是超级计算机,对每个人的行为精确预判到那种程度也是不可能的啊。再加上你说的……你觉得我们是陷入了时间的轮——”
七海建人:“——————”
大脑一片空白,在听到“——哎!小心——这样要摔下去的!”与带着水汽的湿热呼吸就在耳畔萦绕的时候,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抓住了akimi的手臂,顺势将她拖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了。
这固化的轮回里,没有一丝希望。
他在这里什么也看不见,正因如此,触觉异常的敏锐。
那些破破烂烂的死相,那些不得善终的痛呼——由于来源真是亲近的人们,所以看见的听见的感受到的折磨着他的头脑,钻进他的心智。
……一开始,还能感到身体上某个部位的麻木。
但是,麻木会最终消失。
只有他,只有他。
无边的寂寞与孤独发疯一样地将他拖曳至连求救声也无法传达的漆黑水底。
……可是,现在,偏偏有一道光穿透万里,和黑暗一起涌进了他的头脑。
带来痛苦,不安……以及死灰复燃的困兽般的亢奋。
他咬着牙,从喉咙里涌出遏制不住的啜泣。
“a……”
是在呼唤怀中微小却又真实的她的名字?
还是想要将胸臆中的层层累积的痛苦倾泻而出?
抑或是,干涸的心只能发出这样不成调的嘶吼了吗?
“……a——”
“……七海。”
因为他堪称粗鲁的动作倒在他双臂中的人,像是理解了一切,所以,她给出了回应。
……实际上,从前(前周目)的akimi并非没有觉察到这一怪异点。
但是人人都有无法说出口的秘密与辛酸,何况是充满奇幻色彩的咒术师?擅自发问,显然是一种冒犯了。
从前(前周目)的七海建人一直都坚韧的支持着,因此akimi的判断是尊重那少年的选择,“如此便可”。
虽说她的性格与能力极容易使她变成“废人制造机”,但出于对他者的尊重,她一直都有好好约束自己干涉的界限。
纵使说她一个人就是“严父”+“慈母”的结合体也未免有失偏颇;她的“爱”只不过充满了理性,她“爱人”的方式也不过是予人所需、而非予人所好。
直到现在(本周目),七海建人明显地出现了痛苦的自我折磨、甚至对着她诉苦——这种程度算不上吐苦水,但是对于性格内敛的他而言,这便是某种意义上的决堤。
没有过往(前周目)的记忆,但是站立于此(本周目)的akimi还是毅然而然地接纳了他的苦痛。
“小七海,”
她态度郑重地回抱住了他,声音极致地缱绻放低着,“你不是孤身一人啦……七海。小七海……一个人奋战至今,真的非常努力。所以,接下来,就由我与你一起吧。七海。你愿意相信我、让我助你一臂之力吗?”
“——呜、啊,啊啊啊……!——”
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了哀鸣,抱住akimi的七海建人努力不让自己的声调显得奇怪,脑子里一片乱七八糟的:他实在是分不清楚是被天秤指引的、能够记清一切的自己更加不幸,还是在此之前,被情绪碎片主导心情行为、只能凭感觉随波逐流的自己更加不幸了。
……可是,无疑,现在的自己是幸福的。
“……好啦,好啦,”
akimi拍了拍七海建人的背脊,示意他松开她,“关于这世界的真相——我有一个猜想,小七海,你愿不愿意与我一道呀?”
七海建人当然满心愿意的。
他稍微别过脸,用不再一丝不苟、而是散下的金发遮挡住了自己一定微肿起来的眼眶,又清了清嗓子——在akimi的注视下,他颇有些局促、又努力遮掩着青涩的局促地整理自己。
觉察到了她专注的视线一直与自己的一举一动相连,他顿了顿:“……别。”
“嗯?”akimi笑眯眯的注视着他。
她单手支在膝盖上捧着脸,就那样看着他,好像世界上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别这样、”
他有些羞恼——因为无疑,她是一个体贴的女性,可是此刻,她却这样对他的窘迫穷追不舍
“……不,算了。没什么。”
“哼——嗯?”
她拖长了腔调,问,“真的没什么吗?”
“没什么就是没什么!”
“诶,诶,好吧好吧,给糖给你……”
苍秋实笑眯眯地去掏口袋,手却探了个空,她一愣,“啊,没有糖呢……”
“……我又不是小孩子。你是哪里来的老奶奶吗?”
“呵呵呵,抱歉抱歉呀?”
他恼了起来,不再支支吾吾欲言又止,只用泛着微红的眼尾恶狠狠地扫了这绝对是明知故问的人一眼,逃也似地干脆借着树枝的力,率先跳下了高高的楼门。虽说不能使用咒力,但是他的身体素质完全驾驭得了这样矫健的动作。
这样两三息后,终于平复下过激心跳的他仰着头颅,张开了双臂,用肢体语言表明了“我会接牢你的”。
akimi:“……哎。”
一旁就是她上来时借助的工具。梯|子君现在也是,孤零零地靠在墙壁上。
但是,现在的话……
“哎呀哎呀,”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那就麻烦你接住我啦,小七海。”
——她信任他,就像他信任她那样。
“——”
这个认知,让轻松接住一跃而下的黑发女性的金发少年觉得有一朵盛开的花从天而降,撞入了自己的怀中——抑或是,自己的心尖上也随之颤颤巍巍地结出了一朵不合时宜的花蕾。
“走吧。”
她拉着他,步履轻盈,就像一阵催促冰封万里复苏的清风,而他便是被自由、不知从而来、也不知去往何处的风温柔地裹挟着的花。
“哎,阿和哞还在啊。”
路过参道的时候,她这么说。
“阿形的狛犬和哞形的狛犬吗?它们身上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不要这么紧张嘛。我问你一个问题,小七海,你知道神社的守护兽为什么一般会是张着嘴的阿形和闭着嘴的哞形吗?”
“……如果这算是对同伴的考验的话,也未免延迟了吧?我是什么传说中的高频战士吗?”
吐槽是这么吐槽了,不过七海建人还是有好好地回答她的。
“因为阿哞这个词汇的开始是‘a(あ)’音,而结尾是‘n(ん)’音。日语假名中也是以‘a’开始以‘n’结尾,是一种完美,有森罗万象的无限之意。”
“对,对。正如你所说。世界文明都有共通之处:希腊的‘azoth’,就是‘alpha-omega’或‘a-z’的完美转换体现,就像炼金术的图腾‘衔尾之蛇’,代表的‘无限大’‘完美’‘循环’等意义。这不是很奇妙吗?”
边走边说,两个人走到了洗手舍边。
七海建人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他只是看着她。
akimi扭动了一下洗手舍上的两只迷你狛犬,一旦石像不再相对,从山上引水的水管中也没有水继续流出了。
这里的水是活水,如果没有水流进,洗手舍水池中的水水位便会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