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七海-07-

货郎带着他有大半个身体那么高大的木制货箱,不急不缓地走着。木屐敲动着巴士的地板,发出了从容的“哒”、“哒”的清脆声响。最后,他在七海建人相隔了一个走廊与一个灰原雄的位置落座。

车缓缓开动,坐在后排的黑发少女悄然地酡红着一张小脸,不时从玻璃窗的倒影偷偷瞄他。

这也不奇怪。

涂抹着秾丽到有些夸张的妆容的卖药郎,的确是个不会被妆容喧宾夺主的美男子,举手投足间一股充满张力的魅力,的确比神社里的神官田方要来的能勾动一些小姑娘的春心。

……嗯?田……什么、来着?

……算了。反正也没什么要紧的吧。这次的重点是任务目标、那只二级咒灵。七海建人想。

“这位、客人哟……”

货郎轻启抹着藤纳户色的上唇妆的唇,露出了整齐的齿,“不知,我这里,能否有有幸能入您法眼的货物吗……?”

七海建人看着窗外流动成海洋的绿色树林,回答的直截了当:“不必。”

“真是冷淡啊,客人。”

货郎的语调是七海建人无法容忍的0.5倍率的慢调,“不过,在下也对我的货箱,有着充足的……自信哦。”

“那我可以看看吗!”

灰原雄跃跃欲试——实际上他对卖药郎很有好感,硬要问出个是非黑白来,那就是他与他尊敬的前辈有着相似的声线吧。

“呵呵,请——”

“哦、噢噢噢——噢噢噢噢!这个、这个——这个超级厉害啊!”

七海建人:“——”

他神色不渝地扭过脸,拒绝的意思清楚明白,可是灰原雄不光大喊,还不停地戳着他,甚至,连稳重的大人铃宫监督都加入了进去。

叽叽喳喳。

叽叽喳——喳。

叽叽喳——咔——aki——咔、mi——喳。

叽——叽——咔、咔、悠真、依——喳喳。

叽——咔、yo、叽——mi、ko——喳、咔——喳。

噪音在脑海中盘旋,夹杂着黑发男性唇角的疤、幽闭空间内巨大婴儿身上不停转动的眼睛、彼岸花丛中浑身漆黑的神官、血色的太阳与千岁绿的月亮……还有那首倒腾来倒腾去、不断重播的长月狩祷词,与着撕裂身体的痛楚——

七海建人雷嗔电怒地倏地站起,一张苍白的脸因为几欲爆炸的痛(循)苦(环)涨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你们有完没完——————!!!?”

可是全车的人,讶异、不解、困惑地看向他。

“发生,”

正在听铃宫监督讲述相良地区习俗的灰原雄担心地仰起脸,“什么了啊,建人?是之前坐了半天的车……以难受吗?”

——而车上并没有一个带着巨大货箱的卖药郎。

“——”

一切仿佛是滑稽的慢镜头,顺带着叠加上了鱼眼效果的凸面镜头:七海建人以第三方如同灵魂出窍的角度,看着只在镜子里见过的金发少年呆若木鸡地站了一会儿,他微微张开嘴,眼眶瞪大的同时,黄玉的瞳仁收缩了起来,暂停键在按了三秒后被松开,他方才捂住眼睛,缓缓坐下,“……抱歉。”

顿了顿,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失态,他又说:“……大概,是最近没有休息好。”

没有休息好的七海建人一抵达相良邸就得到了一间客房,被安置好了。

“你的脸色真的很差劲诶,建人。我都不知道,你原来是长途坐车会晕的类型啊。”

“……应该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可是闭上眼睛,视野前却是铺天盖地的血色,连小憩一会儿也做不到。七海建人只好睁开了隐隐作痛的双眼,叮嘱他道:“你不要到处乱跑。这样是很失礼的。”

“什么嘛,要我照顾你直说就好啦!要我说故事给你听吗?”

灰原雄笑嘻嘻的,“哎,不过,真难得啊——”

“……什么?”

“因为,你看,一向都是我和你聊天,然后,建人你就说我烦吧?”

“原来你在听啊。”

“表情太过分了!为什么这么嫌弃我啊!……嗯——然后这次是你拉着我吧?真稀罕,是你黏着我不放诶。”

“没——有——”

灰原雄就当没听见:“也是呢。我妹妹生病的时候也是,‘哥哥’长,‘哥哥’短的……明明小时候那么缠着我,长大就随便一句‘老哥’‘那家伙’地就应付过去了……啊呜、呜呜呜呜呜!”

“绝对是嫌弃你太啰嗦了吧。”

“请称呼我为开朗活泼!”

“好吧好吧,开朗的灰原同学——”

和在高专里没有什么区别的无(杀)意(时)义(间)对话让七海建人起码有了扯嘴角的力气,“请麻烦您把水递给我。”

“嗯。给你——茶。欸,建人,你什么时候戴起了这个木质的饰品,而且上面……”

灰原雄递水时无意瞥了七海建人的手腕一眼——从那个角度,刚好看到了木镯内侧隐秘的一个纹样——一下子挪不开眼睛了,“……是、是是是——五条学长——是御三家的五条家的家纹吗这不是!?”

七海建人愣了一下:“什么?”

“我去!你——”

灰原雄整个人一下子弹了起来,“片”字状地贴到了推拉门上,“原、原来建——七海同学你和五条前辈——”

“喂……什么表情啊!”

“那个,我虽然不会歧视同性恋,但是——但是呢,我本人的话,还是比较偏好女孩子的……”

灰原雄语无伦次,局促不安地说,“我能理解恋、五条前辈不在身边建、七海同学你很寂——”

“灰原!”

七海建人黑着脸一把把枕头扔了过去,“就算误解——五条前辈他不早和五条家闹掰了吗!怎么可能送我这个啊!而且上面还有裂缝,怎么看都像是坏了吧!”

“真的不是……”

灰原雄比出了一个小拇指和大拇指,在七海建人“你完了”的无情注视下松了口气放下了手,“不是就好……怎么说,虽然在背后说三道四不好。但我好歹是你的亲友嘛。你看,是五条前辈的话,完全做的出把坏掉——有可能还是自己弄坏——的废品送给别人当礼物的事(恶作剧)的……吧?”

七海建人头痛地用掌根撑住额头:“……灰原,你打算放飞自我妄想到什么时候?我需要根据你失智的时间来计算我们目前已经失效的搭档关系、何时能再度构建。”

“好嘛好嘛,我开玩笑的嘛……从巴士车上开始你看起来就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灰原雄举手投降,立马道歉,不再耍宝,“不过,以前也没看你戴过。既然是五条家的东西,会是什么特级咒具吗!……啊,不想说的话就当我没问吧。”

“……不。”

七海建人只觉头痛欲裂,“我……不知道。”

一无知。

这一看就是从御三家忌库里翻出来的木手镯有什么作用,什么时候待在他的手腕上的……又是谁给他的。

灰原雄表情凝重了起来:“建人?你看起来……很不对劲啊喂!难道是水土不服吗?”

“我没事……”

“不要强撑着啦,快躺下吧。”

的确很难受,七海建人只好先躺在了床上,再度闭上了双眸。

“去本殿外——大家、还……她。……拜托你了。”

“这个,给你。如果这个、的确如他说,是‘护身符’的话……小七海,你应该能——……”

“……不要再来了。不要忘记你的朋友正在……”

“即使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也一定——只要你向我寻求帮助的话……”

……这次没有刷屏的红和乱七八糟的事物。

但是,那些没头没尾的话是怎么一回事呢?周围的一切,老是有种既视感,可是,他的确是第一次来四津村。还是说,这种乡下村落实际上都长得差不多、以产生了错觉?

“……灰原,你会解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