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糖歪了歪脑袋,心内本没有悲哀,却像是镜子一样,照进了李晓军的悲哀,于是心口便也紧揪起来。
但,也仅此而已。
也许,她是有点麻木了。仿佛被太多浓重的悲哀浸没过,再没什么值得牵动她的了。
她的脑海中,忽而闪过几句话——
天地之大,将一切都衬得渺小了,连悲哀都是渺小的。
如蝼蚁。
不过苟且偷生,究竟没什么意义。
再要细究源头时,究竟什么也没有。她个子不高,于是拍了拍李晓军的腿,说一些适合小孩子听的话宽慰他。
准备离开时,沙晓雨的母亲来了。
中年丧女的悲痛令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更老了些,蓬乱的枯发在细雨中飘着,脸黄得发青,双目中没有一丝亮光,连伞也没打。原本谢腾飞入狱,她也是迁怒谢如琢的,却在电视上看到,他更惨,全家都被谢腾飞害得只剩他一个。
她抹了抹眼睛,将乱发掠至耳后,“多谢你们来看小雨。”
她眼眶湿润了,独看向谢如琢说:“多谢你报警,不然我们小雨到现在也找不到,就一直睡在荒山野岭里……”
终至于泣不成声。
像是受害者与受害者的照会,怎么都照不出宽慰,除了悲切还是悲切。
谢如琢点点头,全然是受害者的默然。
他克制地说:“节哀顺变。”
回清雨市的大巴车上,他们听见许多乘客讨论谢如琢报警的事,有人夸他大义灭亲,有人说他无情无义不懂孝道,然而声音终久是正面的,在这一个世界的世人眼里,谢如琢全然是个好人了。
他正义、勇敢、机智、善良。
车子在风雨里“呜呜”而过,安静的车内,许多人在初上车的絮话声后闭上眼睡觉。浑浊的空气中飘着茶叶蛋的气味。
在车载电视里武打片的声响中,李晓军偏头问谢如琢:“你什么时候回学校上课?”
“还有几天。”
阮糖说了一个日期。
他皱了皱没,说:“正好赶上月考……我每门课都记了笔记,我把笔记给你吧。”
“不用。”
“哦。”
李晓军顿了顿,他看着谢如琢俊秀精致的侧脸,没来由的有些紧张。他舔了舔唇,轻声说:“沙晓雨的事,你别往心里去。你是你,谢腾飞是谢腾飞,他做的那些事和你没关系的。”
谢如琢应付着,“嗯。”
阮糖在他怀里,磕了个睡眠丸睡着了,双臂犹自紧扒在他肩膀上,仿佛他是天底下第一值得信任的人。
到清雨市后,他们一起吃了个饭,便各自回家。
阮糖被谢如琢放在阮糖上,睡得正香,好像并不是一个ai,而是一个人。
谢如琢在看她。
这只草泥马到来之后,无厘头的事做了许多,讲出口的话,头顶的气泡框,仿佛都在告诉这个世界——她是一只快乐的草泥马。
然而,谢如琢却看到了一个破碎的灵魂,极具悲剧美学的灵魂。
他想到了那个雷雨夜的梦境。
接下来几天,基本都是阮糖和谢如琢独处。
她仿佛已返璞归真,整只草泥马都特别淘气。清晨,谢如琢刚从难以言说的梦境中醒来,便见某只草泥马蹲在他旁边,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望过来,搓着两只前蹄,故作阴沉,“谢如琢,你终于落到我草泥马的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