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0

“你自己一个人行不行?”

“可以的。”

“去了学校,报名就跟着大部队走,交学费要交在老师手里,别人说帮忙代交之类的话,一定不要信,新闻上都报道过了,这种人铁定是骗子。”举止娴雅的中年女人慢声细语,将这话叮嘱了一遍又一遍。

“我明白的。”阮糖礼貌地看着她面部的三角区域,像是望着一座巍峨的高山,心头七上八下,总怕自己言行举止出了错,又引来慢声细语的教训。

然而。

不论她害怕或者坦然,教训总是存在的。

“你这样,也不知道像谁。”女人秀气的眉宇微皱,“到了学校,别这么畏畏缩缩的,叫人看到一身土气。要多和同学交流,内向的人在学校总是容易受到排挤。只有失败的人才会被孤立。假如一个人不喜欢你,那是正常的,要是所有人都不喜欢你,你就要反思,就要改正,否则,你永远无法融入进去。你想想,假如所有人都玩的很好,就不喜欢和你玩,这还不够丢脸的?”

“嗯。”

“我常说,一个人为人处世,要展样,要大方,最忌目中无人或者畏畏缩缩。我是教了你的,天天教,日日教,就是猪也该学会了,你总这样跟个闷葫芦似的,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别人还以为是我们做父母的没教你。”

“不会的。”

文弱的少女阮糖背着书包,拉着行李箱,瘦瘦小小的一个人,安静地站在豪华的客厅中,精致苍白的侧颜显得格外驯顺。

沙发上,中年男人戴着副眼镜在看报,餐桌上的少年和少女一边吃东西一边笑嘻嘻地看笑话。

“你看看她那样儿。”

“嗤,这不正常么,土里土气的,我都不敢和人说她是我姐,丢人!”

……

阮糖抬起头,迎上女人凌然的目光,抿了抿唇,微微地笑了笑,试图叫她放心。

女人眉心皱成了川字,“你傻笑什么?”

她一愣,内心泛起熟悉的酸涩,张了张口,却是喉头一阵发紧,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笑容也变得怯怯。

在那富丽堂皇的空间里,一个瘦弱的她,仿佛一朵迎风飘摇的小白花,美丽而脆弱地招展着,却又那样静,那样乖巧。

梦境的画面一转,便是大家都出了门。

男人开车载了背书包的少年,车子轰鸣一声离去。

司机开车载了中年女人、少女和阮糖。

到公交车站时,阮糖下了车,从后备箱拎出自己的行李箱,乖巧地同车里的人说再见道别,被甩了一脸的车尾气。

她抿了抿唇,旋即,在车站的站牌下,轻轻地扬起一个微笑,低声自言自语,“今天的阮糖糖也好开心哦。”

她轻轻地哼着曲调阳光欢快的歌,努力地快乐着。

“小小少年,很少烦恼,眼望阳光四周照……”

她上高中啦。

她要遇到新的同学啦。

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她再也不用和那些讨厌她的人相处啦。

——这是多么美好的一天。

——这是多么美好的世界。

公交车到站,她努力地挤上车,在广告声和车上的嘈杂中,整个梦境都随车颠簸。到站后,她下了车,门口、校园中,少年少女们欢快地同自己的父母交谈着、展望着未来的高中生活,亦或者,交流着报名流程。

他们大多的组合是这样的,一位家长在下面看着行李,一位家长领着他们看教学楼下张贴的分班名单,再去相应的班级报道。

太阳升至中天,整个校园犹如在一个大蒸笼中,格外热。阮糖汗流浃背,脸侧的碎发汗湿成一绺一绺的贴在脸上,照在教学楼下的玻璃门中,倒颇有几分楚楚的风致,只是鼻间沐浴乳残余的香气混合着若隐似无的汗味、不知谁的狐臭和口臭,叫她不由得皱了皱秀气的眉。

她艰难地提着行李箱,一步一步地上楼,许多人见状,都不由问:“只有你一个人吗?”

“你的家长呢?”

“要帮忙吗?”

阮糖听见自己平缓乖巧的应答声——

“他们走不开,要给弟弟妹妹报名。”

“不用,我可以的。谢谢啊。”

……

心口像是有一把刀在绞,泛着莫名难忍的痛,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然而楼道中浑身被汗湿的少女,面上仍旧挂着乖巧的微笑。

她像迎风而开的太阳花。

不知何时,梦境的画面陡转,那太阳花开在了太阳下。

那是在午后。

少女跑了两趟,一趟把行李搬下去,一趟把书搬下去。她背着鼓鼓囊囊的小书包,拉着行李箱,抱着满怀的书,艰难地爬上几级阶梯,向寝室的方向行进。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白衣黑裤的少年逆光而来。

她的耳边响起了报名时班上同学的议论声。

“你们看过贴吧没有?”

“啥?”

“咱们班有个帅哥,长得可好看了!在咱们的校园贴吧,被票选成校草了!”

“而且成绩也好,听说中考全市第一。”

“和校草同班啊,唉嘿嘿,不知道谁这么幸运和他同桌。”

“你们说,校草早恋吗?听说他们帅哥换女朋友都和换衣服一样,我有机会成为其中的一件衣服吗?这神仙颜值,即使被渣、被同时踩好几条船我也愿意,得到就是赚到么。”

“呸,臭不要脸。”

“诶,幻想么。”

“别想了,没戏。我听林嘉树说,他在初中就特别受欢迎,什么班花、级花、校花、学姐、学妹,都给他告过白,还组成了一个什么后援会,就是没一个人成功过!听说,还有男孩子给他告过白?”

“啊这……”

“嗐,这有什么,不也一样没成功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