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腾飞拖家带口回到青梅镇时,正是隆冬腊月。
腊月初九。
周围人都在说,北方下了鹅毛大雪,到处都是银装素裹。但青梅镇在南方,南方的冬天一例是阴阴的,并非天寒地冻,然而那冷气却像是要顺着皮肤的毛孔往骨头里钻。
谢如琢穿着薄薄一层v领羊毛衫搭一条蓝色牛仔裤,外罩一件羽绒服蹲在谢奶奶墓前烧纸。
冷风过时,墓前一对大红烛火光摇曳,映出他冷静得似乎没有感情的、年轻而稚嫩的面庞。
阮糖安静乖巧地蹲在他旁边,同他一起将姜黄色的纸一张张往火堆里丢。
燃尽的纸灰漫天飞舞,飘在人的头发上、衣服上甚至肌肤上。
李小婉皱了皱眉,拍拍头发和衣服,又在谢如玉的发间拍了拍,拉着他走远了些。
“噼里啪啦”一阵热闹的鞭炮声后,谢腾飞一行人从墓园出来时,便有路过的昔日街坊邻居迎上来打招呼。
简单寒暄几句,有人提起半年多前的事。
“谢阿姨当真是命苦,走之前还看着小琢被冤枉。不过,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们离开青梅镇没多久,梁老师从派出所出来了,还说自己是被陷害的。他和他女人要搬去外地,走的那天,不知道怎么,被周小薇摸进房里,给捅死了。捅了好几十刀呢!后来,她女人就随便把他埋了,后事也没怎么办就走了。走之前,只说姓梁的是真丧尽天良,确实对小姑娘做了那些污糟事。”
谢腾飞点燃一根烟,一哂,“他也算罪有应得了。”
“可不是,要是坐牢,指不定几年就放出来了,不知道又要害哪一个!”
谢腾飞素白的长指夹着烟,单手插兜吸了两口,关切地问:“那周小薇呢?”
周围人七嘴八舌添油加醋地说了后续。
“周家的小薇看着柔柔弱弱的,没想到前脚刚捅死了姓梁的,后脚回家,又把她爸给杀了,后来就被警察抓走啦!许是也关起来了。”
“这妹崽也是想不开,她爸平时是凶了些,爱动手,好歹也是她爸,她也下得了手!”
“这样儿的孩子都是没有长辈教导、长歪了的!”
“连她爸都能杀,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
……
待他们说得差不多时,谢腾飞又问:“俞家那一个怎么样了?”
“嗐,他们也是败坏了良心的,为了自己家面子好看,就往你家孩子身上扣屎盆子……后来大家不都说他家办事不地道么,他们在青梅镇待不下去,就去外地了。”
谢腾飞神情冷淡地在寒风中抽完一根烟,又斯文有礼地同这些乡亲寒暄片刻,才带着一家子人回到谢奶奶在青梅镇的房产。
院门刚一关上,李小婉便乔张做致地同谢腾飞说些人情往来上的事,一味地要标榜自己厉害、又受了哪些委屈,顺便嘲讽青梅镇这边的街坊邻居都是乡巴佬,冬装也只会羽绒服配牛仔裤。
她声音温柔,语调文雅,话里却带刺,显出她作为“人上人”的不流于俗。待谢腾飞温柔地哄她几句,道几声辛苦,说忙过这段时间要同她过二人世界,她才高兴起来,将眼风漏一点儿给谢如琢,却又轻轻地“哼”了一声。
——她同谢如琢,早已在数月前撕破脸皮。
那是谢如琢刚回来那阵。
许多人都打电话来问,于是,原本想低调处理的谢腾飞夫妇只好办了个宴会,让他同平素和谢家、谢如琢生母家有往来的人见一见。
宴会上,有人问谢如琢:“你觉得你继母怎么样?”
李小婉的心思早已昭然若揭。
谢如琢说:“是个蠢人。”
话音将落,便招致一阵笑声。
李小婉怀恨在心,却也没有办法。
谢腾飞从小就是一个十分优秀的别人家的孩子,他是以市状元的身份进的国内top1,在大学期间,他和同样优秀的小镇女孩恋爱,毕业后结婚。婚后,他察觉到老板千金,也就是谢如琢母亲对他的好感,便十分有分寸地与之保持距离。
没多久,小镇女孩出了事。她在家午休的时候,大楼着了火,等她被消防员找到时,人已成了一块焦炭。
谢腾飞成了鳏夫,他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悲伤欲绝之际,是谢如琢的母亲找到了他,陪他度过那段伤痛的时光,并与之结婚,生下了谢如琢。
李小婉是在谢如琢的母亲孕期上位的。她曾是一个演员,演技十分不错,奈何资源拼不过别人,又不愿意被潜,一直不温不火。最后,她想要退圈时在宴会上结识了谢腾飞,被他俊美的容颜和翩翩风度吸引,当晚,她收了他的卡,做了他的情人。
原本,她想着,就算是只做情人也行,等打着爱情的名义捞够了钱,以后就算是自己一个人,也能生活得很好。她刚怀上孕,谢如琢的母亲就出了事,谢如琢这个原本玉雪可爱的孩子也变成了见人就尖叫、甚至拳打脚踢的疯子。
她还记得,当年她第一次被谢腾飞带回家时,谢如琢冲上来就把她往大门外推,完全不顾大门口的台矶,令她滑了一跤,险些流产。
当时,谢如琢真的是一个小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