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6

阮糖童稚的嗓音柔和清亮。

“她本来的家很大很干净,是两百多平的小别墅,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当她的脚在地板上踩出一个黑印时,她看见了她的妈妈微皱的眉。

那一天,她妈让保姆带她去浴室,给她洗澡。按照她妈的吩咐,保姆在她身上一处不落地搓了好几遍,把她身上的皮肤都搓红了,她妈才满意地点点头,又带她去理发店剪短了头发。

——就这样,回到家的第一天,她懂得了自卑。

晚上,她见到了放学回家的弟弟和妹妹。当妈妈向弟弟妹妹介绍她时,她看到了弟弟妹妹眼中藏

也藏不住的厌恶和嫌弃。

当她出声叫他们时,他们会表面应下,然后私底下嘀嘀咕咕,说她的普通话好土,人也土。

她碰过的东西,能扔的他们都会扔掉,不能扔的会用湿巾纸擦了一遍又一遍。他们会叫她乡巴佬,会嫌恶地让她走开,不要和他们说话,不要靠近他们。

在衣着光鲜、细皮嫩肉一看就家庭很好的弟弟妹妹的对比之下,她显得很瑟缩,原本遭受再多的欺辱也能在天地间自由地徜徉俯仰无愧的她,学会了什么叫羞耻。

于是,她轻易不开口说话,总是远远地躲着弟弟妹妹。

她的父母找回了她,一开始还挺高兴,会每天都让保姆把她洗干净,会给她买衣服买零食,可时间一久,他们发现她很内向,平时总是低着头,也不关心弟弟妹妹,更不和他们一起玩,身上总有一股“小家子气”。

于是,他们经常在她面前教育她要落落大方,别被山里的那些穷酸影响,甚至于,会经常感慨,说她被养坏了。

他们不仅仅在家里讲,也在外面说。

小姑娘很难过,但她面上什么都没讲,父母只当她性格木讷。

她的妈妈是一个很爱面子的人,找回她以后,并不让她从初一念起,直接让她读初三。她考得不好,一回家就看到父亲紧皱着眉头抽烟,凝重的气氛下,妈妈愁眉苦脸地说,‘真是让山里人养坏了,咱们家老二老三成绩都名列前茅,就她,考的都是什么成绩,猪都比她考得好。’

他们给她找了家教。

花了很多钱。

她不敢有一丝懈怠,没日没夜地学,只为了让自己不要变得没有价值。

她的成绩开始变好,可是在班级里,她依然是被排斥的那一个。所有人都不喜欢她,都说她土,他们甚至模仿她的口音、夸张地模仿她走路的姿态,说她一个乡下人也学城里人走猫步……

她很难过。

每一次被欺负,她都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回家后又跟没事儿人一样,把自己关在一个房间里。

她总听见母亲唉声叹气,对爸爸说,‘这孩子从根儿上就养坏了,再怎么养,也养不出老二老三的好性格。’

爸爸语气很无奈,‘没办法,实在是没办法。’

在初三那一年,她交了一个朋友。她以为她们关系很要好,却在一次意外的偶然中,听她和别人一起嘲笑自己,夸张地爆出她和自己做朋友事打探到的‘料'。

小姑娘不敢和朋友对峙,悄没声息地疏远了那位朋友,努力读书。

她想考一个好的高中,想要有一个新的起点。

没有人知道她的土和丑陋,所有人都是不认识的,一切都重新开始。

那时候的她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一种逃避。

如她所愿,她考上了市重点中学。

她的爸妈看着成绩单,终于有了一点笑模样,说她总算是有了一个优点,不枉他们花了那么多钱。

他们不知道的是,她记下了他们花在她身上的每一笔钱,准备将来连本带利地还给他们。

她希望自己可以快快长大,长大了就可以赚很多很多钱,可以偿还父母的恩惠,可以不再寄人篱下。

高中,如她所愿,一切重新开始。

她仿佛回到了幼年时并不懂事的自己,又重新变得乐观开朗了。她好像和班里的同学关系都还不错,但实际上,在人际关系上她变得战战兢兢。

别人没有明确说过她是对方的朋友,她就绝不会以为自己是对方的朋友。

表面上,关系再好,她的心也像是被看不见的隔膜重重包裹。

她不敢主动接近任何人,更怕别人对自己好。因为她知道,所有的好都是有代价的,她还不起。

因为长相清纯漂亮,她成了校园女神,很多人喜欢她,给她写过情书,可在她自己的心里,她永远是那个被所有人排斥的、不讨喜的脏兮兮的小孩。

她就这样一天天长大。”

阮糖有些唏嘘地停顿下来。

她本以为谢如琢没听,停顿维持了好几秒,才听见他冷淡地问,“然后?”

阮糖说:“我也很好奇,就问了那个讲故事的系统。那个系统告诉我说,小姑娘表面上很阳光很健康很开朗,内心却千疮百孔。

她以为自己长大后就能摆脱一切的痛苦,她可以向阳而生,却不知道她的过去会变成困守她一生的囚牢。

当她大学毕业后,她成了一个社恐,她不想和任何人交流,不愿意处于任何被评判、被挑选的境地。

对于那

些过往,她以为自己会遗忘,她会过得很好,可是她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