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他对这个名字里有个“废”字的儿子毫不在意,任其自生自灭。
而现在,殷无遥觉得自己又被关在了墙外,不仅是挫败感,更多的是根本不可能在他的字典里出现的两个字。
后悔。
尤其是在看到执废与丹鹤之间消除芥蒂谈笑自如时,那折磨人的感觉变得更加强烈,强烈到让他狠狠地一鞭子抽到了马背上,令车身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自制力良好的帝王,一时没能控制住胸中汹涌的情绪,他从来没有见过执废调侃别人的样子。
调皮中带着机灵,玩笑里蕴着洒脱。
这样的执废,怕是连宫里最亲近他的人都没有见过。
那才是真正的执废吧,隐藏在柔弱外表下内里那个谁也没见过的执废。
殷无遥苦笑,执废啊执废,朕竟觉得从来没有好好认识过你。
现在的执废,哪里有半分刚才玩笑时的样子?
那无助的单薄身形,让殷无遥的手心发冷,他不自觉地向前迈出一步,刚一迈步,就听到执废几乎是用吼的对他说,“别过来!”
从环抱住自己的臂膀里透出的声音,说不出的绝望。
别过来,让我一个人,好好地静一静。
执废慢慢抬起头来,有些不太情愿地看了看还站在原地的殷无遥,一步步向他走去,殷无遥愣了下,随即勾起僵硬的笑容,见执废面无表情地从袖中抽出那薄薄的纸张,递给他,“这是沐家给儿臣的修书,父皇可作为沐家以下犯上的物证。”
说完又想了想,“沐丹鹤跟沐家合作不过是为了借用他们的计划救我母妃,能不能放过他?信在您手里,母妃她们的命也在您手里,我和舅舅不会背叛大周,背叛您的。”
低眉顺眼,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虽然站得很近,执废视线的焦点却从没落在殷无遥的身上,偶尔殷无遥动一下,执废都像个受了惊的小动物一样颤动一下。
动作轻微,可抗拒是那么明显。
一股子怒火窜上脑子,殷无遥将手中的纸片揉成一团,狠狠捏在手心里,眉间拧成一个“川”字,“小七就这么讨厌父皇?”書香門第执废将头偏过一边,“……只是不喜欢一开始就被人利用的感觉。”
想了想,执废又说:“您是当之无愧的帝王,算无遗策,工于心计……执废愚钝,下次父皇还有要利用到执废的地方,能否提前告知一声?”
有点委屈的语气,像是在跟对方撒娇一样,执废厌烦地撇撇嘴。
可是面对从出生起就在算计你的人面前,是如论如何也不可能理解对方的吧,不想这个表情被殷无遥捕捉到,以为那是对他深深的厌恶。
殷无遥的心,已经乱了。
林中簌簌作响的声音让帝王的眼神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取出人皮面具重新戴上,神色不辩。
他恢复了那马夫干黑的样子,为略有焦躁的马顺了顺毛,然后叹了口气。
回头,对还站在那里的执废道,“既然小七都这么说了,那么父皇要你说服沐丹鹤掉头往西北沐家势力前行。”
执废低着头,有些困难地发出了一声“嗯”。
“还有,这一路朕会跟着你们,不能向沐丹鹤透露朕的身份。”
执废淡淡地点了头,不去问殷无遥为什么,帝王总有他的考量,作为棋子,只要听话地被利用就行了。
他,母妃,执秦,执默……无一不是帝王的棋子。
如果他的手中能握有一点权力的话,是不是就能改变这样的命运了?
可是,高深莫测的帝王,将权术谋略运用得淋漓尽致,他这个太子,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傀儡罢了。
这么想着,执废心里的厌恶感更盛,他并不想自暴自弃,可偏偏在殷无遥面前所有的思绪都像浆糊一样粘在一起,让他只能按照自己最原始的感觉去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