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对佣兵而言信誉胜过一切。”
李韶成的话并非发自真心,“他”清晰地意识到,他也知道林蓝有好几副面孔,此番交易怕是另有含义。 “他”试图阻止此刻正在发生的交易,但是“他”不能。当他尝试着抬起手指的时候,“视点”弹射出来。瞬间的 闪光和无尽的黑暗交错在一起。天地颠倒,上下翻转。“他”的身体在重力影响下,加速下坠,而“视点”则背道 而驰,拧成螺旋状,飞向天空。
“他”想要睁开眼发出声音,告诉他们自己已经看见了一切,然而“视点”离开了他,“他”再一次进入了梦 的领域。 这超越法则的“视点”在某种超现实的意志操纵下,飞舞到了天空。
这是一场奇异的体验,以至于李萧忆醒来的时候,甚至怀疑在“视点”的操纵下看见的仅仅是一场梦——如果 身边还躺着李韶成的话。
但事实上,李韶成已经不见了,他躺在熟悉的房间里,壁炉中,金色的舌头正噼噼啪啪地舔着柴火。
一片温暖,却有止不住的寒意从心头涌起。
有一些东西已经失去了,他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李萧忆跪了下来,双手捂着心口,他太熟悉这种痛苦的感觉了,心脏被血管抓紧的恐惧也不能相提并论的痛苦 ,那个人已经走了,而他,被抛下了。
不,我不会甘心被抛下的,我要找回你,我要把你抓回来拴在狗链上。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 哪怕是 和魔鬼做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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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虚无的孩子!梦的空间已经打开,你看,月亮正在咧嘴笑呢!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不怀好意的声音,让李韶成不得不离开舒适的睡梦,他全身疲惫,稍微动一下身体,背脊的 伤口就会抽痛。
但在睁开眼以后坐起身以前,他已偷偷以小缝环视房间一圈。这是个过暖的房间,不论是火光灼灼的壁炉 ,还是围成一圈的沙发,或是放在火炉前的有成年男子膝盖高的包着绒的圆凳子。空气中流淌着属于施虐狂的独 特气氛,红色的,金灿灿的,色彩饱和度过头了,反而让人觉得恶心呕吐。“这里是哪里?” 他故作天真 地睁开眼,舔了下舌头。
“豢养你的笼子。” 回答他的问题的人拥有李韶成最熟悉的面孔——曾经每天都会在镜子中见的脸。 “你?!” 既然知道对方是巴菲,那就不需要再装天真无辜了,李韶成收敛了傻笑, 勉强撑起身,摆出戒备的姿态。
“是我,怎么,很惊讶吗?” 巴菲的手中端了两杯酒,他缓慢走来,深红的颜色如液体的宝石,摇曳着,在晶莹剔透的杯壁留下天使的泪痕。
巴菲递给李韶成一杯,李韶成居然伸手接 过,这让巴菲有些感动。
“不怕我在酒里下毒吗?”
“你有求于我,不会做出在酒里下毒的事情。”他摇晃着手中的酒,就着火光观察那千姿百态的泪痕,“而且你的骄傲让你不屑用下毒这么下作的手段。”
“你倒是很了解我。” 巴菲坐在了李韶成的对面,他舒适地叠着腿。
以金色的炉火为最主要光源的房间,墙壁都反射着淡淡的金色,坐在这样的空间里,整个人都有回到中世纪的诡异感觉。
“知道我的财富的源头吗?” 巴菲似乎信口一问,李韶成也知道他故意布置这样的空间,一则用于彼此防备,二来也有制造压力的意思。但这个问题,李韶成不觉得应该拒绝回答。
“当然知道,你偷窃了犹太人的财物。”
“果然,李夫人把她知道的都告诉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恶?”巴菲舒心一笑,“但是金钱总是和偷窃离不开。没有偷窃,怎么可能富裕?你不应该指责我,你也是我偷来的。”
“是的,你偷窃了感情,然后我就不得不诞生了。” 李韶成无奈地呻吟着,从很多意义上讲,巴菲都是个天生的盗贼,他的一切都是偷窃得到的,包括子女,包括财富。
“但人对于偷来的东西,只能有两种感情,或是爱不释手,或是——不屑一顾。你属于前者,我的财富却是后者。照理说我应该爱我的财富胜过一切,可事实上我却爱忤逆的你胜过我的财富。” 巴菲略带无奈地将杯中酒一饮 而尽,而后蹲下身。他的手抓住了李韶成的脚踝。“让我看一下你的刺青。” 他低喃着,因为他抓住脚踝这个动作,记忆也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时的自己因为杀死了同父异母的妹妹,被父亲惩罚,他也是这样低下身抓住脚踝,而后命令刺青师在脚踝处刺青。一朵深色的鸢尾花,巴菲家的家徽,象征着不论他逃到何处,他都是巴菲的所有物。每一针都刺在骨头上,痛入骨髓。现在,脚踝处已经没有肉眼能看见的刺青了 ,但是烙印依旧存在,比肉眼可见的刺青更加的不可拔除。
他本能地想要将脚收回,但他身受重伤体力缺乏,而巴菲却身强体健。他一只手抓紧脚踝,如铁箍般,另一只手按在李韶成的膝盖上,整条腿都被制住了,不能动弹 。
“我爱你,我如诅咒般爱你!” 他哭泣着,低下头,用儿子的身体亲吻着儿子的脚趾。
李韶成的心顿时涌起呕吐的冲动,想到此刻亲吻自己的脚趾的正是自己的身体,他便止不住的反胃。但他什么都吐不出来,在死亡屋发生的事情已经耗尽他全部的气力,从进入地下水道至到现在都没有进食,胃壁贴着胃壁,肠壁贴着肠壁。
唯一能够入口的是手中的红酒,可他也知道,此刻饥肠辘辘,若是再喝下一杯酒,恐怕——整个胃都会燃烧, 虽然这不过是杯调情的甜酒。
可惜他已经没有选择的权利了。仿佛是为了发泄长久以来都被遗弃的愤恨,巴菲的舌尖在他的脚趾缝里滑动,湿漉漉的感觉如一条蛇正在趾缝间蜿蜒,他恶心,却不能摆脱,他的手下意识地想要抓紧些东西,似乎那能让他好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