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心的神色在夏文敬的脸上浮现了片刻,转瞬却又变成了几分担忧:这才做了几个月的先习吏事,便要避人耳目,常常十天半月地见不着一面,以后入朝为官了,还能像这几年这么风平浪静吗?都在都察院好吗?我这边只有个父亲还好说,梁家是名门望族,很快就会催婚了吧……
“子矜,你又发什么呆?”
“啊?哦,你不是说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嗯……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听到一点消息,并不能肯定。”
“到底什么事?你弄得这么神秘兮兮的?”
“皇上让锦衣卫彻查胡惟庸案到现在已经整整十年了,昨天我听说,这回查到韩国公头上了。”
“你说……左相李善长?”
“嗯,我没记错的话,味甘家跟李家有姻亲关系,所以……”
夏文敬眉头一皱,“你是说岳家会受牵连?”
“嗯,如果消息是真的,淮山恐怕凶多吉少。”
“你听谁说的?”
“猪头。”
“戚兴宗?!你怎么会……”
“我虽然很讨厌他,可跟他倒也没什么深仇大恨,都是前几年年少气盛,为些口舌之快的事。他这两年还算识相,没再跟我找什么麻烦。况且我也并不想还没等入朝为官就得罪当朝权贵,他爹和他的祖父最起码我现在还惹不起。我想他也是这么想的,我爹毕竟是掌兵重臣,他大约也想明白了:跟我结了仇将来对他没什么好处。所以他昨天跑到大理寺找我,说要请我喝酒,我除了不想跟他弄得太僵,也好奇他会跟我说些什么,就跟着去了。席间他特意向我说起韩国公的事,我猜他是知道咱们跟味甘的关系好,想卖我个人情。他说是无意间听他祖父和父亲说的,所以我想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听了这话夏文敬转身就要往地上跳,梁峥一把拉住他,“你干什么去?”
“去找我爹。”
“你别那么急啊,毕竟是听猪头戚说的,咱俩还是先去找味甘问问,看他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
夏文敬略一沉吟点了点头,正要跟梁峥一起跳下树去,却远远地看见两个人影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他们立刻很有默契地不动了。
过了一会儿,那两个人走近了──是今年新入学的监生。夏文敬看梁峥一眼,梁峥点点头表示自己也看出来了。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两人里稍高一些的问另一个。
“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无论如何是要先离开这里了。”
“唉──入监才半年多,真是可惜。都是锦衣卫那帮长尾巴没长人心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一个破案子查了这么多年,现今为了讨万岁欢心,不问是非曲直又抓住个韩国公来折腾,这一下不知又要牵扯出多少人……”
夏文敬的脸色有些难看,梁峥抬头看看,没法说话安慰他,只好抬手在他胳膊上轻拍了一下。
“上出,别说了。”稍矮一些的打断那人的话,“咱们在这说什么也是枉然,事已至此,凭家父跟韩国公的关系,我家一定在劫难逃,我不过是来跟你道声别,若有幸能大难不死,日后我一定会再来金陵找你。行了,时候不早,我该走了,咱们后会有期吧。”
说完这人转身要走。
“等等!”另一个一伸手把他拉住了。
被拉住的人的愣了一下,下一刻他已经被那人揽进了怀里。梁峥和夏文敬一动也不敢不动,喘气都小心翼翼的。
又过了一会儿,被抱着的人低低地说:“上出,我真的该走了。再晚……家里会出事的。”
被叫“上出”的手垂了下来,他怀里的人转身走了。梁峥和夏文敬看不见走着的人的表情,只见他走得很急,逃一般地离开了颉芳苑。
剩下的那人杵在原地愣了片刻。
“橦华!”喊了一声,他突然拔脚,飞也似地追了出去。
第一百零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