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嘲笑同僚有点不好意思,可是高高在上不通人情的锦衣卫忽然有了这么一个普通男人才有的短处,马县令顿时就觉得和人家亲近不少。这世上山水有相逢,谁知道会不会有朝一日就求到别人的门下,所以这会把人脉打好很有必要。
掐着指头算,两人又有七八天没见了。
周秉很满意地看着谭五月头上带了自己送的双股小金钗,笑着问,“是不是瑞珠嫁了,怎么也不给我捎个信?不过她拖到这个岁数,只怕她夫家那边也等急了。”
瑞珠的丈夫是周家一个退职管事的儿子,姓李,如今是周家田庄子上负责大小事的庄头。
谭五月从来不是个扭捏的女子,被人故意留下与丈夫独处脸上也不见羞赧。
有爽利的风从院子里吹过来,缓缓的撩拨着人的发。
女郎眯着眼看着远处的景,点了点头,“她是个忠心的,我到周家全靠她里里外外地张罗。除了祖母给的五十两嫁妆银,我还做主添了五十两,另外置办了一些被褥家具。让人跟着她的嫁妆抬了过去,来回话的人说瑞珠夫家的人还算知礼数。”
瑞珠今年已经二十二了,像她这么大的女子多半已经是两三个孩子的娘。偏偏她性子里有些愚忠,放不下周家的老老少少,把婚事一年一年地往后推,惹得同她定亲的那户人家有些难听的闲言碎语。
谭五月知道之后,一反不爱管闲事的脾气,特地帮瑞珠出了一回头。
找了空闲时把李庄头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都请了过来说话,当着瑞珠未来婆婆的面,把瑞珠夸了又夸,还把自己成亲时的一对成色极好的珊瑚簪子送给瑞珠当体己。
李家也不过是比寻常稍稍富裕一些的小门小户,又以为这位当家的新少奶奶是软柿子,原本想占些便宜回去的。没想到人家轻轻巧巧地就削了面子,半句重话没有就给瑞珠狠狠撑了一回腰……
周秉看着眼前眉眼淡淡的人,心头忽然来回翻腾。
你今日给别人撑腰,明日谁又给你撑腰?
这女人看着不争不抢,甚至有一点退避三舍的懦弱,却比想象当中坚韧刚强。一个人在那么长的日子里不知抗了多少事,却从不叫苦。偏偏自己就是个睁眼瞎子,老以为她安安稳稳地呆在乡下当个悠闲富裕的地主婆……
突来的雨水不知什么时候停了,远处有杂役在忙碌地走动。周秉望着不住滴漏的檐水,和谭五月像平常夫妻一样漫无边际地闲话家常。
“瑞珠嫁人了,你身边只怕没有合适的人伺候。先别急着挑人,到时候我亲自帮你选几个年纪小的孩子好好调教。咱们不图底下的人多机灵,最要紧的是一个忠心不二。”
檐水滴落在青石板上,有轻重不一的响声。
谭五月耳边的鬓发不知什么时候沾染上了几丝水汽,轻轻吐了一口气,“我也没老到让人步步服侍的地界,乡下也没那么多规矩。提两个粗使丫头上来就行了,用不着费事……”
夏日的傍晚温润潮湿,女人的声音干净舒缓,仿佛两人之间毫无芥蒂。
周秉想伸手拂一下那几缕飘散的头发,却不怎么敢动。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你的事都是大事,再说……你日后要出门总要跟人应酬,身边不跟着贴心的人根本不行!”
周秉即便重新选了一条路,也是注定要往上走的,封妻荫子简直是顺理成章的事。林夫人固然有种种不对,但她的一句话说得很有道理……周秉的妻室要立得起来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