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些天生就适合干这种人心暗诡之事。
譬如小阁老,譬如周秉……
康郡主果然是行动派,听了身边一位自小亲厚老嬷嬷的劝解,趁陈文敬到翰林院上值的时候,带了一长串的丫头婆子找到庾湘兰暂居的巷子。
庾湘兰从白矾楼出来的时候,打定主意就是想找一个安安稳稳养胎的地方。
她自觉比教坊司别的女人有脑子,不管什么天仙样的花魁终究有老去的一天,最好的出路还是找一个像模像样的男人,像一个寻常的妇人平淡无奇地过一辈子。
她心目当中的第一人选自然是才学高人品好的陈文敬,只可惜陈家的母老虎太厉害。所以她才转换心思,看能不能靠着肚子里的这块肉攀咬住周秉这个江州草包?
但茹园一行,让庾湘兰明白有些事恐怕不能遂愿了……
康郡主带来的婆子一个个如狼似虎,一上来就把庾湘兰别在墙角。嘴里笑嘻嘻地喊着“新姨太太”,手上不客气地撕扯着她身上的好绸缎好衣裳。
有几个手脚快的,把庾湘兰头上腕子上带的值钱物件都一股脑地扒拉下来,统统揣到自己怀里。
庾湘兰虽然是贱籍,但在白矾楼也算好吃好喝养大的。被婆子们一吓唬一推搡就受不了了,嘤嘤地哭着叫着,说自己是北镇抚司六品百户周秉的外室,你们这些奴才好大的胆子……
康郡主“呸”了一声,有心臊一臊庾湘兰的脸皮,顺便逞一逞大房的威风,也顾不得贵女身份扬着眉毛冷哼。
“我家里那个在我面前都跪着认了,说你如今从头到尾就只有他一个男人,你们暗地里相好一年多了。还自称什么诗画双绝的雅妓,你写的那些诗全都是我家老爷代笔……
那周秉傻乎乎的不通世故,不过出于一时意气帮我家老爷背了回锅,你还好意思攀扯人家。周秉的亲娘林夫人早就打了招呼,说他儿子不该胡乱参合进来,从此往后陈家的事再与周家不相干……”
庾湘兰长这么大,都是男人追着捧着,几时受过这种嘲笑侮辱?
又羞又臊,心一横就冲着康郡主嚷嚷,“既然知道我肚子里是陈文敬的亲骨肉,你还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迫害我?”
京城里,不管背地里手脚是否干净,谁家的大妇出来时都是一副念佛吃斋的良善模样。
迫害?
康郡主也是气急,一时忘了家里老嬷嬷的嘱咐,索性张狂地呵斥,“你一个下贱的东西,在我的眼里就跟我家养的猫儿狗儿一般。充其量就是有两条腿的猫儿狗儿,能高贵到哪里去?
当我十分稀罕你肚子里的野种吗,一会说是姓周的,一会说是姓陈的,别生下来有说是姓王姓李的吧!”
婆子们发出阵阵哄笑。
庾湘兰直到今天才知道,往日在白矾楼里堆着笑脸低三下四地陪着客人们喝酒应酬,竟然还算是很好的境遇。
她手上没力气,只能靠在墙上无助地扭来扭去,躲着那些婆子们恶意的戏弄。
毕竟是孕妇,周围的气味酸涩难闻,窘迫之下竟然哗啦一声吐了出来,早上用的米粥细肉蛋黄点心裹着脏臭,红红绿绿地喷得到处都是。
婆子们面面相觑,但是没有得到命令,依旧密密地围着不松开。
庾湘兰毕竟身娇肉贵,终于挨不住嚎啕大哭。眼缝里远远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满头大汗地跑过来,凄凄地唤了一声“陈郎”,眼白一翻就要晕过去。
耳边依稀听见那人唯唯诺诺地殷勤问候,“这么热的天,郡主怎么亲自过来了,我让庾氏收拾整齐过去拜见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