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秉出于不好宣诸于口的缘由出面管了这趟闲事,结果转眼就被杨庆儿惦记上了。
曹寒又想起一事,赶忙咕咕哝哝地嘱咐。
“杨庆儿的左眼受了伤,费了不知多少银子才弄了个假的换上。那珠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宝石做的,乍一看也辨认不出来,但是杨庆儿最忌讳被人正面盯着看……”
茹园的后山上,如茵的草地上铺着上好的织锦薄毯。远处的山桃依旧妖娆,脚下的绿意却已渐浓。隔着重重树影,依稀听得见潺潺的溪流声,把这块方圆之地渲染得极为清幽。
杨庆儿靠在软软的迎枕上,指点着远远近近地美景终于惬意地舒了口气,“状元公就是精细,这园子看着与往时大不同,不知费了你多少功夫重新规整?”
陈文敬说了几句客套话,脸上自然显现一丝得色。
帮着斟了一杯味道温和的淮安绿豆酒后笑道,“小阁老看中了周秉吗,只可惜这个人性子有些拧。我准备好久的春闱题册,这人说不要就不要了……”
杨庆儿浑不在意地饮了酒,苍白的脸染上一抹艳色,抹着嘴唇笑得轻轻的,“没有脾气的美人不是美人,没有野性的猎豹就是家猫……”
陈文敬眨了眨眼睛。
实在不明白周秉那个草包怎么跟美人儿跟猎豹扯上关系了。
原先他以为周秉是个靠祖荫的纨绔,可人家拒绝他主动送过去的题卷,转而应武举试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
最麻烦的是,原本他还对周秉期以重望,曾经隐晦地托付过一件大事,也不知那家伙有没有上心……
杨庆儿回头,脸上似笑非笑,“怎么没请白矾楼的庾大家过来,我记得她填得一手好词,曲子也唱得不错!你们原先看着还好,怎么现今就生分了?”
陈文敬惶惶抬头,正和杨庆儿四目相对。
他心头咯噔一下,这样一个人精子似的人物,任何隐藏都好像是欺瞒。
杨庆儿之所以让人惧怕,不仅仅是因为他是杨首辅的儿子。而是因为这个人仗着手里的权力和资源,能够把胸中恣意无限扩大。
且这个人没有底线,没有善恶之分,所为全凭一念之间。
前一刻如珍似宝,下一刻就可能亲手虐杀,就譬如那头当众溺死的名贵新罗猫……
陈文敬知道杨庆儿手下遍布眼线,京城很少有事情能够瞒得过。
但他自认事情做得极机密,所以心存侥幸地开口,“庾大家……如今已经闭门谢客,想来咱们不日就要喝上周秉的喜酒了……”
京城里早早就有传言,说白矾楼的头牌庾湘兰已经被人梳笼了,那人就是周秉。
杨庆儿盯着看了一会儿,好像要说些什么,嘴唇似动非动地扬了一下,却只是点到为止。低头又抿了一口绿豆酒,饶有兴味地转身看翰林们联诗。
少年倦怠地想,这个叫周秉的人长得真干净。
浑身上下都干净得让人喜欢,额头上的新伤也不惹人厌,就像极品羊脂玉上的一抹俏色,仿佛盘古开天地起泰山一般,原本就该存在。
他从来不喜欢武人。
总觉得那些人的身上有一股臭烘烘的汗腥味儿,粗俗低劣不通文墨,是一群未开化的野人。但这个六品武官象一柄千锤百炼的利刃钢刀,虽然沾了血,却不时泛着摄人的雪寒。
杨庆儿懒懒盯着树梢上攸忽变幻的炫目光斑,忽然难得觉得这世上有一件事有一个人,能让他兴味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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