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昌王只能一番憨笑。
晋朔帝站起身来。
其余人便也连忙跟着站直了。
惠妃心道,陛下是要走了?
也该走了。
再不走,她胸中要哽得难受了。她从来未曾想过,有那么一日,陛下来她宫中,却并不叫她觉得欢喜。
晋朔帝却是环视一圈儿,道:“惠妃宫中到底还是小了些……”
惠妃一听这话,登时脑子里一热,眼底重现了一分亮光。
她不妒忌她那外甥女了。
不管陛下是为着什么缘由都好,便如今日为了钟念月而赏赐锦山侯一样。陛下又会否赏赐她呢?
说她宫里小了些,难不成便要擢升她的位分?
人就做不得好梦。
那好梦一来,就越想越沉迷,好似真要有了一般。
还不等惠妃脸上露出笑容呢,便听得晋朔帝道:“孟胜,将锦山侯、钟家姑娘都请到武英殿罢。”
惠妃表情一僵:“……”
说罢,晋朔帝就先行起驾了。
只剩下孟胜在后头处置剩余的事宜。
惠妃眼睁睁地瞧着晋朔帝走远了,心疼得几欲滴血。
这会儿再做好姨母还来得及么?
万氏左右一张望,正不知如何是好。
孟公公道:“夫人也一并吧。”
于是不多时,惠妃宫里就又冷清了下来。
远昌王一家子,连带着万氏母女都被孟公公给带走了。
惠妃轻喘了两口气,转头瞧见兰姑姑等人,一个个都呆立着,像是也不敢相信今日发生的事。
惠妃觉得面上无光,又心头烧着一股无名火。
她咬咬牙,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些将这殿里脏了的打扫了……”
庄妃……庄妃若是知晓,会如何笑她?
庄妃还真不知道这么一出事。
只知晓陛下去了一趟,又走了,走时还带了那钟夫人走。
岂不是给足了惠妃的面子?
这下倒好。
这俩人都气得要命,谁也没讨着好。
而这厢到了武英殿外。
孟公公笑道:“劳烦远昌王、王妃、锦山侯,且先在偏殿歇一歇。”
远昌王自然连忙顺从了。
“姑娘请。”孟公公对钟念月道。
钟念月疑惑地一脚迈进了门。
万氏也要跟上。
孟公公却是将她也拦住了,道:“夫人也先歇一歇罢。”
万氏抿了下唇,只得等着了。
等钟念月前脚进去,后脚殿门便关上了。
万氏心里有些没底。
毕竟陛下待女儿的好来得突然,这说不准一会儿要说些什么话呢……惠妃还说女儿骄纵无状呢……
万氏紧皱起了眉。
这厢钟念月刚踏进去,便听得晋朔帝问:“今日的药膳如何?”
钟念月点点头:“比前些日子的好吃多了。”
晋朔帝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
难怪那几日小姑娘在他怀里哭得厉害,大抵是本就够苦了,吃的也尽是苦的。
“你今日可高兴?”
“高兴的。”钟念月懒懒地打了个呵欠,坐上孟公公为她取来的凳子,道:“我往日也没有什么朋友,今日就算多了一个朋友了。”
哪里算朋友?
晋朔帝心道。
不过是个玩的罢了。
“朕让远昌王府给你在国子监里,也备一顶软轿如何?”
“那敢情好。”钟念月双眼都亮了。
“嗯。”晋朔帝应了声,此后无话。
殿内一时寂静下来,却又不说要她走的话。
钟念月有些摸不着头脑。
孟公公在一旁可急坏了。
心道这前些日子,姑娘撒娇不是撒得好着么?这日也哭的夜也哭,非要揪着陛下的衣裳不放。这怎么一回来,就全没了呢?
哪怕哼哼唧唧说上一声,身上疼呢?
半晌,晋朔帝道:“你过来。”
钟念月哼哼唧唧道:“不要,走不大动了,累了。吃了药膳还要消食,消了食又累得慌。”
孟公公心下松了口气,心道这才是那个姑娘呢。
陛下就喜欢姑娘这样娇娇俏俏地撒着娇,依赖着陛下呢。
晋朔帝哼笑一声,道:“那便不走了罢。一会儿叫远昌王背你出去。”
钟念月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嗯?
晋朔帝的大哥也能背她么?
还是晋朔帝亲自开的口。
晋朔帝问她:“你觉得远昌王模样生得是不是凶恶了些?”
钟念月顿了顿:“是有一些。”
客观来说,还不止一些。
“他今日低头看着你的时候,你怕不怕?”
“那倒是不大怕的。不过是比我高一些,大不了下回我站在凳子上同他说话好了。”
晋朔帝又低声笑了。
他道:“嗯。”“叫远昌王背你出去罢。他在你跟前低了头,自然再也凶不着你了。”
钟念月呆了片刻。
听着这般口吻,倒好像在晋朔帝心中,这个亲大哥,也谈不得如何亲密,更说不上有几分手足亲情。
见钟念月不应。
晋朔帝脸上的笑容反倒更浓了些。他倒不觉得是钟念月怕了远昌王,毕竟她什么都不怕,胆子大着呢。
多半是,并不大喜欢远昌王。
若是在他怀中。
她不是便心安理得了许多么?
这样更好。
这便是他独一份儿的。若是人人都有的,又有什么趣味?
晋朔帝道:“去罢。”
孟公公这才连忙又去扶钟念月,将人扶了出去,亲手交到了远昌王的手中。
等再返身回来,他便听得那高高在上的帝王,似是漫不经心地问:“如今王公贵戚之中,还有哪个与她年纪相当?”
孟公公怔了下:“陛下的意思是……”
晋朔帝道:“宁平郡主如何?似是年纪相仿罢。”
他把玩着手边一枚印章,说出口的话骇人,口吻却是随意得很:“一个玩伴怎么够呢?”
便是太子,身边伺候的宫人也有无数呢。
再说三皇子幼时,庄妃为他备下的玩具也不少呢。
孟公公欲言又止。
陛下好似要把什么小玩意儿都拿来给钟家姑娘……想想这倒也不奇怪。
陛下做了这么些年的皇帝,无人挑得出半点错处来。他平定四海,朝内升平。那枯燥日子已经过了不知多少日了……如今,已无一人能忤逆得了陛下,无一人能指摘左右得了陛下,陛下便要随心所欲些,那不该是理所当然么?
天色渐晚,殿内烛火摇曳,晋朔帝的面容隐入阴影间。
他突地又想起什么来,道:“哦,还记得要挑几个长得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