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瀚胸中的不快一下又堵回来了。
她今日都肯来这里了,怎么还要同他装腔作势?
往日都是钟念月黏着他说话,祁瀚一时搜刮肺腑,竟然半晌找不出一句可起头的话。
“表妹……是当真病了?”
不然怎么会将自己裹得这样严实,还要躲在亭子里挡风驱寒。
“表妹前几日和我说的……都是气话?”祁瀚再度出声。
钟念月拉了拉兜帽,这才露出一张雪白的面容,她睫毛轻颤,容颜动人。明明比往日穿得随性不讲究了许多,裹得跟团雪球似的,却偏偏将她衬得更小了些,令人想起那可以托在掌心的宝珠。
祁瀚瞧着瞧着,便忍不住心想,难不成真是他先入为主,冤枉了钟念月?
他自认少有做错事的时候,若真是冤枉了她……他在她跟前,倒好像也没有训斥厌憎她的资格了。
祁瀚一时心绪有些复杂。
而那粉雕玉琢般的少女,此时方才启唇:“表哥。”
祁瀚:“……嗯。”
钟念月:“你是不是闲得发慌?”
祁瀚:“……”
这话何意?
祁瀚脸有点黑。
难道她是不想同他说话?
钟念月将跟前那盘子瓜子往前推了推:“表哥既然闲着没事做,那就给我剥一盘瓜子吧。”
祁瀚:“……”
祁瀚刚有一点软化迹象的心,立马就又硬了起来。
高夫人还在一旁竖着耳朵偷偷听呢,像是想要从中窥出点什么来。
此时钟念月又扭头朝她望去:“大夫人是不是也闲……”
还不等钟念月将话说完,高夫人忙笑着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淑儿那边还等着我呢。我留两个丫鬟婆子在这里伺候着,太子和钟姑娘有事只管吩咐。太子殿下,我就斗胆先行告退了。”
说罢,高夫人就福身走了。
像是生怕钟念月也叫她剥瓜子去。
到时候那怎么拒绝?太子都剥了,你不剥?你比太子金贵?
高夫人走是走了。
钟念月盯着祁瀚的手:“表哥剥呀,快剥呀。”
祁瀚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错觉。但他是太子,遇事自然要沉着稳重。
稳重的太子捏起葵瓜子,沉着地剥了起来。
香桃见状,暗暗点头,心道姑娘不愧是姑娘。太子虽说是差了些,将来做不了姑娘的夫婿啦,但是给姑娘剥剥瓜子还是可以的。
钟念月身边带来的丫鬟婆子一派自然,只有高家的下人看得战战兢兢,恨不能去替太子。
而亭子外,那些个女孩子也都看傻了眼。
“是谁胡说太子几日不理钟念月了?如今这……”
“这不对啊,这怎么,怎么像是掉了个个儿了,成了太子哄着她了?”
“还有,钟念月今日怎么打扮成这样?往日不是要艳压四方么?”
这厢说完,那厢高家三姑娘出来了。
她们扭头一瞧。
高家三姑娘也着实下了功夫,想是生怕比不过钟念月,于是平日里作素净打扮的她,今个儿却是穿得锦衣华服。
她身旁的婆子还捧了一套头面,远远一瞧,还在太阳光底下闪烁着金光呢,若是戴在头上,不知是如何的珠光宝气呢。
众人面面相觑,却是说不出话来,半晌,才低低道:“若她瞧见了钟念月的模样,岂不是一拳打着了空气,全部白收拾了?”
其实这会儿不止她们在偷偷打量钟念月的方向呢,另一处扎堆的几个小姑娘,也正望着六角亭子。
“外头都说什么,钟姑娘追着太子,太子不喜欢她。今日一瞧,不像是这样的。”
“到底是表哥呢,真叫人羡慕。”
其中一个小姑娘,闻声略微沉了沉脸色。
只见她梳的双髻,身上穿的衣裳不大合身,但胜在皮肤白皙,眉眼俏丽,眉心坠下一点殷红的坠子,顿时更添了几分动人。
她的年纪不大,但眼神却不大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深沉。
不该是这样的。
她心道。
入到高家之后,她被几个贵女欺辱,太子闻声而来,见她坚强不肯认输,心生怜惜与赞赏。
太子随即与她说了许多话,又说,打从他进门便一眼看见她了,因为只她穿着不合身的衣裳,是因为谁苛待了她么?又说,他那表妹备受娇惯云云,而她年纪这样小,却是要吃这样的苦……
钟念月坐在那里,高贵如月,却也没几个人乐意搭理她。她眼中只有太子,可太子并不喜她。
钟念月空生一身美貌,也只能看着太子对她百般关怀,被嫉妒和羡慕折磨得死去活来。
可为何变了?
太子进门,径直与钟念月坐在一处,不仅如此,还为钟念月剥瓜子?
反倒是钟念月,瞧上去似是爱答不理……
难不成重生的并非只我一人?
她神情数次变幻,直到被旁边的人叫住:“阿娥,你怎么了?你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是不是怕了?”
苏倾娥摇了摇头,柔柔一笑:“无妨。”
难道是因为,前世她一人孤立无援,而这一世,她身边已经笼络了三两个朋友,事情有了转变?
可她已是重来的人,有了一世的经验与智慧,为什么还要那样受委屈呢?
苏倾娥脑中乱哄哄的,一时理不出个头绪。
而这头,及笄宴终于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