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我是一个真正的大沣人,我也不会继续留下。”
“究竟为什么?”兰崇琰略有些着急,“你知不知道,你走的那几天,我……”他没说下去。
兰渐苏眸色淡沉,琳琅山河,聚缩在他的瞳面上,繁荣又沉重:“我已经受够了这种生活。”他道,“自我出生的那一天起,充斥在我身旁的,便都是阴谋、利用。而对我好的,不是死了,就是正在受苦受难。
“我讨厌穿那身官服,厌倦政治表演。不想听你们家与家,国与国之间的大道理。你们杀人,可以心安理得地觉得,是在为大沣做好事。你们可以一边做着这样的‘好事’,一边忧国忧民。可我做不到。我要么杀人就是杀人,忧国忧民就是忧国忧民。做不到两面。”
“渐苏。”
“崇琰,你不用再说了。我不会回去。”转过身去,兰渐苏抬步离去,“尽管我认为和你之间已没什么情义可言。不过,你若真的还有一丝顾念我们之间的兄弟情,我走后便不要再叫人寻我。”
“你还想要什么!”兰崇琰大声道,“朕帮你报了仇,朕让你在朝廷里当权臣,你说想翻案,朕也允你,给你翻案。你想要什么朕都能给你!甚至……甚至……你不是说过,想要这帝位?可以,朕都可以给你。”他声音虽大,却说得愈发软弱。他几乎将软弱的一面,都展现给兰渐苏看。
“我那时候不过是说着玩,从没真正想要过。”兰渐苏的背影对着他。口气像是无奈的,又像是冷漠的,“还有,翻案一事,若不是我把你逼到那个地步,你也不会妥协。其他的,你拿出来,敞在手心上要给我的,没有一样是我想要的。我如今只想离开这儿,再也不回京城来。”
116 第一百一十六回 六月飞雪
两个月后。
渔屋外,涛涛浪声卷来一阵脚步声。风闷闷敲打在门板上,过了好久,兰渐苏才听清楚,这是有人敲门的声音。
兰渐苏起身去开门。站在门口的沈评绿见到他后,微顿一下,笑道:“去问了乔治森先生,才知道你在这里。”他回首后望,“人呢?王爷,怎么不过来?”
头顶裹着蓝色粗布,咧嘴皱眉眯眼的浈献王,怯怯生生走上来,手里握着块石头把玩。
“皇上竟肯放他出来?”兰渐苏惊讶道,往旁移了几步,“先进来再说。”
“皇上近来忙于和白喇国的事,我趁着他不留意,私下将人带出来的。”沈评绿走进渔屋,在一张破旧的椅子前打量许久,方局促坐下。
兰渐苏给他倒水:“你不怕他到时候知道,怪罪于你?”
“挨几顿板子不算什么,难不成还能要了我的脑袋?”
兰渐苏一笑,余光瞥见浈献王在屋子里头左逛右晃。
喝了杯水,沈评绿道:“这个案子,没那么快了结,前前后后忙起来,少说得五六年。你想要个结果,短期内怕是见不到。”
“我能做的,已经都做了。接下去不愿再理京中所有事情。”望了一眼正在打量蓑衣的浈献王,兰渐苏道,“世子久未见他的父王,我想带他去见世子,让他们父子团聚。”
沈评绿浅笑着说这样好,眼中压着丝黯然,说不上喜悦。
默默喝了几杯水下去,沈评绿忽道:“天宣上卿那个官位,皇上还给你留着。吏部那里还挂着你的名儿。”
兰渐苏说:“后来怎么处理,便是他们的事。只是这官,我不可能会再去做。”
沈评绿听罢似是得到答复,轻“嗯”一声。盯着桌面半晌:“其实以前,我觉得你和皇上……至少不该是今日这样。”
“那不然,应该怎么样?”兰渐苏似笑非笑,“他没做什么对不起天下的事,只是我们实在不是一路人。”说到此处,微有凄凉,“但有过许许多多次机会,我们是能成为一路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