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酒这桩事,口头一说总说得轻巧,将人请进府,真要翻壶酒出来,不知上哪翻去。他才刚“迁居”到此第二日,走个回房间的路尚且会迷路,上哪找酒窖去?
兰渐苏找来下人询问。下人说府上好酒没有,煮饭用的米酒倒是有几两,问二位大人享用不享用?
沈评绿笑着挖苦兰渐苏道:“二爷说要请人喝酒,怎么府上连坛酒都拿不出来?”
兰渐苏只得掏出银子来,让下人出去买两坛好酒。下人掂量掂量手里的银子,脸色很是不屑。奈何他是下人,不屑不能过分地溢于言表。压抑着那份显然拿不到多少跑腿费的不屑,下人嘴角撇成奇怪僵硬的弧度:“爷,帝京不比别处,酒价,贵。”
兰渐苏再翻出二两银子扔过去。
下人揣好银子,大摇大摆出去买酒了。
兰渐苏上回见到这般拽的下人,还是在浈幽的王府。
请人坐上垫了上好软垫的炕,兰渐苏给沈评绿倒了杯茶:“相爷,在酒来之前,委屈您先喝喝这又酸又苦的茶了。”
沈评绿抿了口茶,咂嘴道:“二爷你太不识好货了。”
兰渐苏端着一杯茶手里摇晃:“我确实不太会识货,不过这话怎么说?”
沈评绿道:“此茶乃东山上等尖蕊茶,因炒青比一般茶叶困难,过程繁琐,是以东山五年方产一次。价格奇高,万分难买。二爷府上能有这样的茶叶,却浑然不知,简直是——”
“暴殄天物。”兰渐苏接上他没说出来的话。
沈评绿瞧着他的脸,笑得十分有趣。端起茶来又喝了一口。
他兰渐苏确实不识货。还以为兰崇琰为了折磨他,故意放些又酸又苦的次等茶叶在这里,怎知这茶竟是千金难买的好货?他喝不出来,也不明白这么难喝的茶,为什么如此昂贵。可这问题问出来太肤浅了,就像猫屎咖啡他觉得跟土汁酿出来似的难喝,而有人甘之如饴。
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问题是,兰崇琰不是恨他、恶他吗?为什么给他的府邸中,放着这么好的茶?
“太子——”兰渐苏脱口讲出这两个字后,噎了下,道,“皇上大量,赐了这等好茶给我,我却全然不知。”
提到“皇上”二字,沈评绿的举止,明显可见地放缓下来。神色出现一分凝重,眉间涌动忧愁。
他是没有党派,中立的朝中要臣,皇上极其信用他。他按理不该在听到“皇上”二字时,出现这样的反应。
呆望杯中茶面少顷,沈评绿道:“现在的皇上,不是以前的太子了。”
横听竖听,此话都是类似一加一等于二的废话,却被沈评绿以相当富有含义的口气说出来。因此,兰渐苏便断定,沈评绿这句听似普通的废话,相当不普通,相当有内涵。
又咽了两杯茶下去,沈评绿把茶杯放回桌上,推拒兰渐苏要再添上的茶,说道:“朝中的大臣怕他。怕得要死。”
兰渐苏眉头微是一皱。
今早上朝,他便感觉得出来,朝上无论老少大臣,均对兰崇琰超乎常理地唯唯诺诺。仅有包括沈评绿在内的一两个谏臣,身板挺得笔直。可他们不管对谁都身板挺得笔直,先帝在时,兰渐苏一度以为他们是为了防止得颈椎病,而必须时刻不卑不亢地挺直身板,从而不得已成为不惧生死的谏臣。
“有一桩事,少有人知。”沈评绿音量压小。
兰渐苏起身,开门左右张望,再将门窗关紧,坐回炕案前,道:“相爷请放心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