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庆两只手抱拱在一起,仍在抖:“微臣……”
兰渐苏心想不成。皇上再这么下去,大沣的贤臣要被他嚯嚯光。他必须站出来,阻止皇上对李庆的迫害,推几个奸臣让皇上发泄。
兰渐苏站起来。
兰渐苏又站起来。
百官瞪了瞪眼。
连太子也出声提醒:“兰渐苏,你又做什么?李庆的事你也管么?”
上一件事他管去了,是因为浈献王。浈献王与他现在是父子,他管去了还情有可原。这一件事他再管去了,岂不证实他是存心要和皇上作对?
这个时候,一个清凉柔转的女声,猛不丁飞入:“这琴瞧着好,儿臣喜欢,让儿臣来弹奏一曲吧。”
说此话的人是旻文公主。
旻文公主居然愿意弹奏一曲。这件事传言出去,得是个比新蒸大馒头还热乎的新闻。要知晓,旻文公主自过了十岁,在公共场合就没做过这么正常的事。
皇上眼睛瞬间被烛火映出亮辉,把李庆给登时忘到天边去。他欣喜道:“孝姝,你愿弹奏一曲?那好,那太好了。朕还从未听过你拨弦奏乐。”
恰如馅饼从天降,皇上喜出望外,命人将那花雀琴擦得再亮一点。
旻文公主欠了欠身,来到花雀琴前,端庄入座。
兰渐苏重新入座,仔细望着旻文公主,眉间掠过一丝不详的神色。
旻文公主素手抬起,十管雪白的手指抚上琴弦,轻轻拨动。
和她手腕动作一般柔和温雅的曲子,从弦间流出,缠成条条乐丝,被风吹扬在大殿内。
“父皇,今夜盛宴,儿臣有许多话要与你说。”旻文公主边弹曲子,边道。她的眉间似殿外的飞雪一般冷,音也飞转凉下,“大沣自建朝以来,辈出贤君名臣,载于史册,青史流传。先祖皇帝兢兢业业数十年,终是稳固了大沣的基业。
“而父皇自继位后,为了大沣百姓的福祉,日以继夜思强国之法。十几年间,推陈出新,远征楼桑,充实国力,创造了大沣繁荣的盛世。
“圣上功盖千秋,圣上名震四海。历任帝王,从未有哪一任,有皇上这般赫赫功绩。”旻文公主虽嘴上夸赞,表情与声音却始终很寒漠。她仿佛不是在细数皇上立过的功绩,而是在数落他的罪状。他的功绩,仿佛便是他的罪状。叫人听起来万分不舒服。
殿外大雪纷飞,簌簌落落,殿内一片寂然。除了琴乐,耳旁便是飞雪呼啸。
琴曲进入最后一阕,旻文公主拨弦拨得愈发沉重,她面色沉阴,近乎咬着牙道:“仁慈善良的圣上,永远如此为他的子女、他的子民着想,为大沣的每一寸土地付出,贡献。伟大的圣上,去死。最好现在就去死。”
众人酒水喷鼻而出,耳朵如遭雷霆重击。他们全然不敢相信,竟从旻文公主口中,听到一个对准皇上发出的“死”字。还发得这么标准硬核。可,做出这等豪举的人是旻文公主,仿佛也没那么不可信了。
皇上极缓极缓地一懵,又极缓极缓地:“啊?”
顷刻,旻文公主手中弦断。只听“噗”的一声,她一口血喷溅在古琴上,淋淋血液,沿着断弦,滴落在琴身和金黄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