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听老爹继续说:“诸位看到了问题,却得分清问题所在。不懂得不是错,我们从小什么都不懂,后来是通过学习才走到今天。而那些百姓们的观点只是他们不懂。这时候就格外需要我们自己能看清楚关键,有些人是无知,有些人是蠢,有些人则是坏!那些感受到痛苦并且想解决痛苦的人,大多数是我们的朋友。那些别有居心妖言惑众之辈,则是我们的敌人。佃农们那么多年承受痛苦,他们的经验都让他们认为靠劳动致富是不可能的。至少他们不太可能。朝廷各个部会的工作就是普及农业技术,推广良种、化肥、农药。包括如何认知气候,包括各种作物在不同温度之下会有什么反应。这都是朝廷要做的。这是我们的义务也是我们的责任。但是那些抓住一点问题就无限扩大,进而想推翻土地国有制度的人,就是我们的敌人。如何分辨敌人和朋友,这是我们的必须明确并且非得极为用心的事情。”
赵谦只觉得心中敞亮,他曾经觉得很多人是敌人,却又发现很多敌人的表现与大多数人的错误却如出一辙。到底要打击谁就变得扑朔迷离。此时赵谦才明白主观与客观的分际。赵谦突然想起学过的法律中的案例。
某个人种了蔬菜,邻居总到那人家偷菜。这位兄台解决不了,就怒在蔬菜中下毒。结果邻居又来偷菜,食用之后中毒身亡。从这个案例上,赵谦非常同情这位被盗蔬菜的户主。但是法律学讲述的非常清楚,这位户主犯下了‘故意杀人罪’。原因非常简单,这位户主的目的就是要杀人,而不是制止偷盗。
虽然在之后的学习中也有解释,想解决这种偷盗问题,得由国家出面来维持法律与秩序。但是维持法律与秩序,就得处决故意杀人犯。哪怕是再可怜,也不能放过。
第190章 砸锅(十一)
头四天讲述了世界规律,第五天一开课,赵嘉仁就开宗明义,“想提高自身认知水平需要渡过许多阶段,其中一个比较关键的阶段是追求正义。我们追求正义,我们反对邪恶。却很容易陷入以反对为出发点的误区。很多人一辈子都没办法跨过的问题,这种出发点又很容易造成激烈的结果。反对是人类最常见的本能反应,反对最容易让我们兴奋起来。”
众人前几天有诸多提问,听到这个问题则默不作声,有人困惑,有人不爽,有人反对,就是没人说话。
“想达到这个境界很困难,因为有前置条件。首先要求自己的理解档次位于自己所在的一方与对立另外一方之上。譬如说,我们与蛮夷的战争,我首先得去理解蛮夷的想法,而不是去反对蛮夷。这就有一个结果,我理解了蛮夷,但是我不会因此改变我的立场。站在我的立场上,我热爱中华,以中华利益为最优先。所以我实在没办法给大宋土地上的蛮夷、汉奸、宋奸留下任何生路。你们能明白这个先后顺序么?”
还是没人说话。这个话题太实际,那些不明白就是不明白,那些明白的则不愿意说话。赵谦就明白,他最初和敌人厮杀的时候靠激情,战争激烈的消耗着赵谦的精神力,包括赵谦在内的很多人都生出对战争的强烈不满。支撑着赵谦渡过战争的就是军队里面请汉人进行诉苦会。诉苦会内容很多,宋军中大部分指战员都找到了要和蒙古战斗到底的原因,士气也很快得到恢复。确定蒙古在占领区推行三等人制度之后,赵谦也完成了这个思想过程。虽然坚信自己不是个种族主义者,赵谦却承认自己就是歧视蛮夷。
“我当年刚明白这些道理的时候,只觉得我掌握了道理,便认为自己可以无往而不利。后来我做到了什么那就任人评说,我后来认为,那时候的我太傲慢了。傲慢也是人本来就拥有的肉体反应,傲慢本身没什么好羞愧或者后悔。等我好些年后开始反思,只是觉得我当时还没成长到更唯物的程度。这些道理不是在其他人之上,而是在我之上。我刚明白这些道理的时候是把这些当成我的武器,用来杀人放火!”
老爹的声音很平淡,赵谦能从其中感觉到一种比较低沉的感觉。看向老娘,赵谦就见到母亲的神色有些变化。这让赵谦心念一动。不等他细想,就听老爹继续说道:“大家都会遇到一个问题,因为你们这些人有底线,有死也要维护的理念,和你们底线立场对立的那些人,你们的容忍度会非常非常低。这种绝不能妥协的立场决定了你们很可能会选择肉体消灭的手段对付敌人,因为人类本身的生理构造就决定了我们不接受威胁。”
赵谦正在听,就听到老娘微不可闻的叹口气。然后就见老爹也有些意兴阑珊,说到这里已经看着没了心气。“先休息一会儿,今天就是这一轮里面最后一天课。你们有什么问题就准备一下。”说完,老爹起身就走。
听课的众人都起身,赵谦跟在母亲身后离开。没人跟着他们两人,进了一间休息室,赵谦给老娘倒杯水,等母亲喝了两口放下杯子,他就问道:“母亲,我想起你经常提起的那个偈子。”
“嗯。”秦玉贞很随意的应了一声。她看着也很疲惫,眼睛却依旧有神。
“母亲,那个偈子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吧。”
“三十六年前。”秦玉贞给出了准确回答,接着幽幽的叹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