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了片刻,终于流露出了些许符合年龄的动摇:“什么意思…可以现在不去死吗?”
“是有条件的哦。”
“……”
烛火摇曳,照得男人脸上的轮廓忽明忽暗,他明明两只眼睛都被蒙在层层绷带之下,却还是能轻易让人感觉到正在被注视。
奇怪的男人,奇怪的慷慨,奇怪的仁慈。
花京千里咬了咬下唇,小声问道:“什、什么条件……”
“我想想啊…”男人掰着指头数了起来,“第一,与我订立契约,承诺‘若利用身上的诅咒主动害人,将失去五条悟的庇护,依照咒术规定处置’。”
“第二,接受我成为你的监护人,在我允许的范围内生活,学习控制诅咒的方法,将来成为一名咒术师。”
“第三,嗯…”男人竖起的第三根手指弯了弯,好似犹豫了一下,“那就好好听话,不许对我的零食出手吧。”
“……”女孩再次陷入沉默,沉寂的黑眸燃起丝丝恼火,“这种时候就不要开玩笑了吧,我也不是什么小孩子了…要杀就快点杀。”
“唔…没有哦,你怎么会认为我是在开玩笑呢?”名为五条悟的男人歪了歪头,依旧不急不缓地问道。
“你、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吧,”被他过于平淡的语气感染,花京千里一下有些结巴,她底气不足地喊道,“在医院的时候…我都还记得,碰到的东西一瞬间全变成了花,连外婆也…还有山崎婆婆和麻美姐……”
她记得清清楚楚,记得事物是怎样在自己手下开成一片颜色各异的鲜花,床单绽放成雪白的山茶,床头柜长出了矢车菊,外婆的遗体化成竞相绽放的百合花,那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花粉味至今仍记忆犹新。
她身边的一切都在化为鲜花,她的衣服变成洋桔梗从身上落下,她的制服鞋变成了两朵大丽花,她摔倒在邻床,于是隔壁的山崎婆婆发出呻吟,身上的血肉开出大片大片的虞美人,她拉住麻美姐求她救人,于是麻美姐开成了一片绚烂的芍药……
地狱般可怕的记忆涌上心头,女孩睁大了眼睛,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她颤抖着嘴唇盯着面前的男人:“……就连昨天被派来杀我的那个人,他砍下的刀也变成了花,全都是…全都是花……”
“……不要靠近我,你也会开成花的。”
最后,她像是做出预言般肯定地说道,痛苦的情绪褪下,重回一片绝望的死寂:“我杀了人,做了很坏很坏的事情,应该接受惩罚,外婆也是这么说的,所以…所以你要是杀得了我,最好尽快动手。”
刚刚燃起的那一点求生的火苗又在回忆中黯然熄灭。
“不错的觉悟呢,小鬼,我都要被你感动了,”听到她的剖白,男人再次笑了起来,“这份承担责任的勇气很不错哦,所以,鉴于你的危险程度还在可控范围,我才给你争取到这么一个缓刑的机会。”
“好好生活,努力长大,说不定有一天就能控制住这股力量了呢,”他双手交叠在唇边,嘴角的笑意变得温和,“到那时,再去拯救更多的人,就能偿还现在的罪感了。”
“……”
女孩默不作声,眼角突然落下的一大颗泪珠却暴露了她的想法,花京千里抽着气反问道:“说、说得容易…什么叫可控范围,我自己都控制不了,什么都碰不了,这样下去……”
打断她的是额头上突然传来的轻柔的触碰。
说是触碰,也不准确,她能感受到近在咫尺的皮肤的温度,触觉神经却没有任何动静,但又确实有股力道推了下她的脑门,花京千里睁大了眼睛,就看到面前蒙眼的男人正伸出右手点在她额头上。
“可控范围就是,我能控制住你,这就够了,”五条悟笑着开口,“我的‘无下限术式’能将无限的概念实体化,国小数学有教无穷小吗,那就是现在你我之间相隔的东西。”
国小的数学还停留在简单的加减法,花京千里下意识摇了摇头。
五条悟咧了咧嘴,似乎没打算跟小学刚毕业的家伙讲解高等数学,他含糊地概括道:“总之你是没办法把我变成花的,在我身边你可以安心生活,随便你怎么接触,扑到怀里撒娇也行,要玩举高高也可以考虑,再说了,不是还有咒具嘛。”
他指了指身边贴满了的符咒,还有她的身后——那里有两根粗壮的麻绳,连接着插在地上的苦无,正将她的手牢牢绑在背后。
不止是绳索,她身上披着的黑袍,也是咒具师连夜赶制的,让犯人赤身怎么想也不符合人道主义,花京千里身上的诅咒虽然会把一切触碰她的实体都变成鲜花,但却不会影响到同为诅咒的东西,灌输了咒力的咒具是她目前唯一能够接触的。
女孩似懂非懂地望着他,好像才刚刚想起自己身边这些与她接触却并没有化成花的东西,她踌躇了片刻,带着点小心翼翼地问他:“你…你真的能把我带出去?”
“嗯,只要你答应条件的话。”
他笑嘻嘻地回答道。
“那…”花京千里低下头,躲开了男人的手指,“那我还要七叶屋的草莓大福,寿喜居的抹茶生巧,冬天…初诣的时候还要去明治神宫喝小豆年糕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