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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乡子琪心道,你们说的这都是屁话,你们倒像是让人人都能够分清享受六欲和纵欲之别,以至于天下人懂得全生保真,可何其难也?若人人皆为君子,儒家之言也不曾错,可治政容易,治人心难。

他也听出了一丝告诫之意,这话终究憋在心中没有说出,转而问道更为现实的问题。

“我听闻,没收的逃亡贵族之封地,皆要收回授予民众。那么,在我庄园内佣耕之人,是否可以分地呢?”

“就算可以分地,他们一无牛马,二无农具,又将如何能耕种自己的土地呢?”

“泗上有钱,有铁,故而可以扶植村社之民,你们凭什么弄出那些钱来,购买农具分与众人呢?”

“况且,若是这样做,怎么能算是无为而治呢?”

孟孙阳刚要反驳,东乡子琪又问道:“倘若你们执政治政,要扶植农夫有铁可用、有牛可使,那钱从何来?必要从我等身上收取。”

“你们既说,不拔一毛以利天下,则天下大治。我且问你,你拔了我身上的毛,去利那些穷贱之人,这算不算是违背了你们的道义呢?”

孟孙阳沉默不语,子华子道:“未必非要用你们的钱,我们可以借贷墨家的钱,日后再由农夫偿还……”

东乡子琪大笑道:“如此,你们不过是墨家之妾,可叹杨子一世与墨家争,却不想杨子之学竟要为墨家之妾!”

“再者,何谓无为?如分土地,可以买卖,我土地数千亩、牛马数十、铁器众多;分地之民无铁无牛无马无余钱,十年后,其地必属于我,其人必为我之佣耕,此为无为,此为顺应天道之自化。”

“再如墨家之共耕社,凡逃亡去泗上者便可入社,若无共耕社,宋地无地之人,必多愿来我庄内佣耕。可他们如此做,使得许多人另有活路,以至于我雇人所费日增,这岂能算是无为而治?”

“更论最后,收取税收,到底算不算是拔别人之毛以利天下呢?譬如收税用于挖掘水渠,使得众人得利,那么缴税的人,岂不是不符合你们的道义?人人不拔一毛、人人不利天下,则天下治,若你们执政,这税是缴还是不缴?”

第九十六章 争鸣之困(七)

面对着这样粗俗、现实、市侩、而又求利无耻的简单问题,孟孙阳忽然发现,自己这些人好像一直以来都飘得太高,以至于有些不接地气。

他们可以和墨家在关于个人和集体的问题上争辩十余年,当适问他们“怎么办”的时候,他们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