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墨家没什么敌意,相反还很欣赏墨家的一些作为,这个不能继承自己一切的庶子如果能够投身墨家,那也算是一个归宿。
放眼天下,墨家如今是无冕之君、素封之侯,能够与三晋秦齐楚一较长短,其余诸国不过撮尔小国,不能与之争。
可是,西门豹担心的,就是儿子怀着满腔的激情,将泗上看成是乐土,以为那里人人为善是仁者之地,等到去了之后才发现和想象中有些差距,难以承受这幻想破灭的痛苦。
到时候,已经对旧的一切充满了厌恶;又对泗上的新政感觉到不安;那么这一辈子也就毁了。
人需有恒心,方能成大事。
西门豹不想去管儿子投身三晋还是秦楚,亦或是墨家,只希望儿子能够有所作为。
可真要是已经对旧的一切充满了厌恶;又对泗上的新政感觉到不安,摇摆之下,天下便无其容身之地。
变革之世、混乱之世,欲成大事,只能在新旧之间做出选择,没有第三条路。
恒心,不是说忠诚,也不是说专一。
在西门豹看来,诸如吴起,学过剑、学过儒、学过兵法、出仕鲁国、转投魏国,如今又跑去了秦国。
即便这样,西门豹确信吴起能够成大事,因为他有恒心,知道自己要什么。看上去并不专一,绝无忠诚,但一切都是为了“建功立业”这四个字。
吴起始终如一,故而从鲁到魏再到秦,都能成大事。
儿子呢?
觉得旧的一切都肮脏,可是他真的做好了投身到墨家的大业中的准备了吗?去了之后,若是失望,到时候旧的一切都已经感到了恶心,到时候疑惑于自己到底能干什么、想干什么……这人,就算是在这乱世中废了,碌碌终生。
他骂儿子,不是想把儿子骂回头,只是想把儿子骂清醒、骂坚定、骂的作出抉择。
时隔年余,今日的这番责骂,其实还是一样的意思,一样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