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赞也不再言语,还是晁通缓缓开口:“我这是将错就错。成,是天赐良机;不成,我也有话向格萨尔解释,是他丹玛不让路,定要与我拼个你死我活。明天一早,全军准备大战,得手后,就直攻王宫,不成,你再把伽国来信给格萨尔送去不迟。”
可是还在半夜,就起了弥天大雾,早上起来,达绒部在浓雾中布好兵马,只待红日升起,驱散雾气,就要发兵冲锋。无奈格萨尔已经施展遮天,浓雾经久不散,大中午时还如黄昏一般。双方只好扎住阵脚,除了小小的骚扰,无法发动真正的进攻。晁通设坛,要驱散大雾,与格萨尔斗法,但四周山神与水中龙王都来给格萨尔助力,可怜晁通空耗了许多力气,却未见丝毫的效果。
第二天,格萨尔又变换了法术,晴天丽日下,借来风神雷神与雹神之力,降下冰雹,将刚刚排列成阵的达绒部兵马驱散。第三天,后面传来密报,扎拉王子率领的大军已经上路,昼夜兼程,三日内就可到达。晁通想,三天之期,至多可以战胜丹玛,定然无法攻克王宫。于是,自己避战不出,让东赞执伽国书信请丹玛让路,让他独自一人去面见国王。
丹玛便同东赞去见国王。路上,丹玛好奇地问东赞,如何不出来为他父亲助战。
东赞道:“如若达绒部真的要反,我还不倾力出战?”
丹玛想不清楚事情原委,说:“你小子还是自己向国王解释吧。”
国王见了东赞,也不让他难堪,收了信,给了赏赐,说:“各部兵马不日间都会齐聚王城,是非曲直,再让众人评判吧。”
东赞还是辩解不已:“父亲收了信,只是因立功心切,才未领王命便启动兵马。”
国王说:“也许起初是这样,后来就不是这样了。”
“那也是因为丹玛逼迫……”
格萨尔说:“我并未为难于你,就是因为明了一切原委,你先回去,三日后与你父亲一同前来吧。”
三日后,各部兵马陆续到达。晁通自缚前来请罪,再三申辩,自己并无反意,只因丹玛步步进逼,才举兵相向,交战之中,不免也说了些忤逆狂言。格萨尔道:“如若没有丹玛力战,如若不是我施行幻变之术,如若不是各部兵马接令后火速前来,想必你已经高居在这黄金王座上了吧!如若你做了国王,会将我怎么办?杀头?关入黑牢?还是如当年一般将我流放到荒郊野外?”
晁通以额触地,高叫:“还是请我王看了伽国书信再来处置我吧!如果此次出征你用不上我,要杀要剐,我都毫无怨言!”
国王冷冷一笑,叫人展读书信。
书信打开,却不是三五行字,密密的文字写满了三张薄绢,殿上殿下,无论大臣与术士,竟没有一个人认得这异国文字。国王叫人先把晁通押入地牢之中,等人译出书信再作区处。首席大臣说道:“要是嘉察协噶生母在世,认出这字就不在话下。”
话音刚落,殿上殿下便响起如风穿洞穴一般的声音:
“呜——”
“呜——”
这是发自众人口中的讥刺之声。
首席大臣已经一百多岁了,年老体衰,比起过去,他于朝政已经有些懈怠了。国王微微皱起眉头:“难道岭国与伽国来往贸易,竟没有出现个把一条舌头能说两种语言,一双眼睛能读两种文字的人?就像辛巴麦汝泽,既能讲霍尔语,也能讲我岭国的语言。”
老将丹玛上前一步,又退回去了。
国王的眼光便落定在他身上。
丹玛自己没有说话,把王子扎拉推到国王跟前。
国王笑了:“难道你已经习得异国的语言?”
王子扎拉说:“我知道两种人该有这种本事。庙里专心译经的喇嘛,还有那些往来两国的商人。”
格萨尔说:“正是如此,领驭一方土地与人民的人不需要学会所有的本事,却要知道什么人具有这样的本事。快快着人召他们进宫来吧。”退朝之时,他又转身问首席大臣,“我会在太阳落山之前,知道书信里说的是什么吗?”
智慧的喇嘛和精明的商人来到宫中,用不同的风格译出了同一封书信。喇嘛的译本文辞优雅,藻饰丰富,商人的译本简单直接,明白如话。但不论风格如何,都准确地转述了信中的陈述。国王当即发下旨意,将来岭国的文书,要让这两种风格并存,既要深奥典雅,也要明白如话。但是,事与愿违,一千年过去了,然后又有几百年过去了。这块土地上的人们越来越多地转入内心的省悟与自我观察,因此之故,藻饰优雅的风格蔚为大观,明白如话的民间风格却消失于无形了。这是后话。当大家看到两种不同的翻译陈述出同一个事实时,首席大臣便急急带着人去宫中向国王禀报了。在宫中那些幽暗曲折的通道中穿行时,首席大臣还特意走到一个向西洞开的窗户前向外张望了一下,看见通红的落日距离山头还有整整一匹马身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