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有着那么大的动静,嘉察协噶都没有回头。直到来到那个已经可以眺望到另一片富饶河滩的山口,他才回过身来。他跟那些木匠和石匠一起,看到云开雾散,一弯彩虹显现在蓝天下面。那座寺院已经完工了。厚实的赭红墙体庄重,金色塔尖直指蓝天。觉如又一次让奇迹在兄长面前显现,让他更加坚定地相信,弟弟一定能做岭噶的王,只有他才配得上做未来岭国的王。
未来岭国的王要让僧人们住到庙里去,那他就一定要让僧人住到庙里来。
但是怎么才能让他们离开争权夺利的城堡,这个战场上勇猛却生性善良的人心中着实犯难。这个心思弄得他一路上惴惴不安。没想到,走到半路,却见两个僧人带着几个新收的弟子匆匆地迎面而来,带着他们的佛像和经卷。两个僧人已经脱去了丝绸的衣裳,几个新弟子剃去了纷披的长发,光洁的头皮上细密的汗珠反射着阳光。
天兵天将帮助觉如建成寺庙的消息闪电一样传遍四面八方,跑在了飞快赶路的嘉察协噶前面。
“佛法显示了无边的力量!”僧人对嘉察协噶说,“这不只是要让僧人回到庙里,更向世人昭示,寺庙将要在岭噶星罗棋布,寺院金顶将在岭噶所有吉祥的山冈上闪烁光芒!”
然后,他们就急匆匆地奔向他们的寺庙去了。
[说唱人:病]
一个高大威武的神人,眨眼之间就站在了面前。一身金甲金盔的光芒把他照亮。他认出了这个神人就是格萨尔:“是你?”
金甲神人点头说:“是我。”
“格萨尔大王。”
晋美的反应是要翻身起来匍匐在地,大王的神力却让他不得动弹。大王发话了,身在近处,声音却来自天空深处,带着遥远的回响:“我知道你想歌唱。”
“我想歌唱。”
“可是你嗓子嘶哑。”金甲神人一弹指,一粒仙丹飞入了他口中。沁凉,柔润,一股奇香闪电一般走遍了他身体的里面。那奇香是一种光芒,在身体里那么多自己未曾意识过的通道中飞蹿。晋美叫一声:“大王啊!”同时听见自己的声音变得洪亮,从胸腔,从脑门都发出了共鸣。大王说:“牧羊人,从此你将把我的故事向众生传唱!”
“可是……”
“可是你脑子不好。但从今之时,这种情形已经改观了。”
神人倏然消失,声音却近在身前。他立即就觉得天朗气清,但见云彩飘散,蓝天洞开,重楼高阁中,众神纷立。
他赶着羊群从草滩上回家,眼前的情景却在时时幻化。那些羊有时变成雄狮,有时变成雪豹,有时变成难以描述形状的妖魔,他挥动手中的鞭子时看到电光闪耀,然后,瞬息之间,不知是现实的世界还是脑海之中就布满了千军万马,或者静止不动,凛然的气息让人心惊;或者像被狂风驱动的潮水,带着雷鸣般的声音,互相吞没互相席卷。好在头羊自己识路,把羊群带回到畜栏,也把跟在羊群后面的瞎眼牧人带回到村庄。
他在黄昏的光线中摸索着把羊栏门关上,自己就昏迷了。
牧人一倒下,温顺的羊群惊慌地叫唤,公羊们用坚硬的犄角去撞击羊栏。
羊是沉默的动物,平时回到羊栏,口里空空如也不断地咀嚼,好像它们沉默,是因为有太多的东西需要这样咕咕叽叽地错动着牙床来回味,好像它们是一群内心丰富敏感的家伙。但这天不一样,所有的羊都一惊一乍。村庄里最见多识广的老人也没有见过这么多羊同时叫唤。这样的异象出现,总是意味着什么不寻常的事件。
人们往羊栏奔跑时还在问:“他被狼咬伤了吗?”
“他昏过去了!”
“被公羊撞了?”
“他烫得像块燃烧的炭!”
人们一赶到,羊群立马就安静下来了。
人们把抬回家的晋美放在床上,虽然身上什么都没盖,身下的熊皮褥子却使他体温更高了。两骑快马冲出了村庄。一骑去几十里外的乡卫生院请医生。
一骑去寺院请活佛。看他高烧的样子,怕是挨不到活佛和医生到来。但是除了等待,人们并没有什么办法。但高烧的病人自己醒了过来。
“你很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