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也是。即便经过了数十年的研究,瘾的成因如何仍有大量争议。但我不是问你对这一问题的总体想法,我是在问你个人把你的赌瘾成因归结为什么。”
多米尼克没有回答,他答不上来。他用力咽了咽口水,盯着墙上挂着的文凭。房间某处有个时钟滴答滴答地走着走着,声音一下子变得好大好大。
一分钟后,陈医生打破寂静道:“你戒了两年赌,这令人敬佩。但要说你缺乏支持的话,对此我很难不感到好奇。”
“我有支持!我的家人和朋友,他们都倾尽全力帮助我。”
“那很好,对此我也很高兴。不过,其实我想说的是‘专业’支持。”她快速翻了翻手头的资料。“根据你自己的表述,你只是不定时参加匿名戒赌协会,也没有互助对象[6]。没有跟城里任一赌场签订主动隔离[7]禁令。你在认知行为治疗远未达到明显效果时,便终止了咨询。你制定了债务偿还计划,这值得称赞——但在个人财务管理上,你并没有做出任何实质意义的改变,而任何一位医生都会对赌博失调患者首先提出此建议。”她对上他的视线说:“就我而言,据此在心中勾勒的画面,是一个男人试图赤手空拳面对恢复期。”
她的这句话仿佛一记重拳,打得他接不上气,多米尼克不得不轻喘几下才回道:“我现在不是来这儿了吗?”语气不自觉地压重了几分。
她眼都没眨,只是坐在那里,脸上写满了无限的耐心。
他将眼睛闭起一小会儿,控制住了自己。他在任她带乱他的步伐,这可一点帮不上利维。“那啥,我就是——谈这这事对我来说挺困难的。没人愿意把自己看成是输家。”
“‘输家’?”她缓缓说道。“对一个赌徒来说,这个用词很是意味深长啊,你不觉得吗?”
多米尼克不自在地挺起胸伸了伸肩。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那词儿。
“我可以想象,假如一个人的自我认同深深根扎于对能力与体力的感知,那么对其而言,难以控制的强迫症行为是极具威胁性的。”
他瞪着她,耳中隐隐响起警铃声。
“你戒赌的积极性显然很高,但同时,你选择不去贯彻所能接触到的治疗方案,”陈医生说,“我不得不怀疑,你是否有把自己的强迫性赌瘾视作某种可以凭意志克服的固有的弱点、人格缺陷,而非是一种需要专业治疗与定期规划的疾病。”
“它就是弱点。”多米尼克小声说道。
她点了点头,不过看起来更像只是了解到了,而非赞同他的观点。“很多人难以接受用医疗模式看待上瘾问题,尤其是行为成瘾,与之相对的物质滥用倒是比较容易被纳入医学考量。但实际上,赌博失调与药物、酒精成瘾有大量共同特征——尽管会造成不良影响,仍无法停止;耐受性增加;甚至都有戒断反应。你其实没必要单凭一己之力去克服它,承认自己需要帮助也不意味着你能力不足。来到这里,就是很棒的第一步。”
他没说话。他已经完全忘了自己为啥要来这儿了,而且不管怎么试,也没法恢复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