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员从玻璃窗里递出一叠表单给他,他便甩开了这些愚蠢的念头,然后留意到笔和写字夹板上都印着舒兰夏的商标。

“谢了。”他说着,奉上一个更加灿烂的笑容。对方咯咯笑了,还把头发往耳后别了别。

他选了一张双人椅坐下,回顾起来这里的目的。尽管副作用非常严重,陈医生还是坚持给查普曼开抗精神病药——他受药物混用导致的不良相互作用毒害,这一点是在他死后才被发现的。娜塔莎·斯通再三表达了对查普曼身心两方面状况的担忧,但陈医生充耳不闻。多米尼克因此特意过来感受一下陈医生的个人品格和专业风格,然后帮利维判断需不需要进一步调查她。

作为查普曼的精神科医生,陈应该知道他可以作为“黑桃七”完美的替罪羊。她可以拿到毒害他的那些药品,而“黑桃七”用在受害者身上的克他命对她来说也是唾手可得,而那个构陷查普曼的信箱站更是离她的办公室步行可达。有一个问题需要解答:她对查普曼的困境如此漠不关心,是出于诊断失误,还是另有不轨?

多米尼克把编好的故事写进情况了解表里,大部分内容是他的真实经历,稍稍改动了一些细节。谎言越是接近真相就越可信。想到要把自己赌博的事讲上五十分钟,他心里难免恐惧,但要是装别的病,陈医生戳穿谎言的几率就太大了。他能捱得过去。

他把单子递回给接待员,也就等了五分钟,一个男的从里面的办公室走了出来,经过多米尼克时,几乎都没瞥他一眼。不一会儿,陈医生走了出来。

“史密斯先生,我是陈医生,”她说着伸出手来,“幸会。”

他把假装在看的杂志丢在一边,站起来与她握了握手。“幸会幸会。”

陈貌似有四十多岁,中等身高,黑发高高盘成一个髻。她领着多米尼克进了她的办公室,一路上保持着和蔼的笑容,气质也显得沉静、专业。

毫不意外,办公室里并没有明晃晃地摆出来并大写着:我是连环凶手!不过,墙上倒是贴满了药品广告,甚至比候诊室里的还要多。多米尼克依照陈的所指,坐到一张舒适的扶手椅上,感觉自己像在开舒兰夏公司的大会。

她坐到了他对面,膝上摊开摆着一个本子。“我刚在看你填的情况了解表——你把自己的病情描述为‘强迫性赌瘾’?”

他知道她的言下之意。“ 反正我是不喜欢‘病理性赌博’这词儿的。”

“可以理解。其实,新版《精神疾病诊断与统计手册[4]》已经不用这个名称了,现在的诊断用语是‘赌博失调’。不过当然了,你怎么舒服我们就怎么说。”她将双腿交叠,靠向椅背,笔握在手中。“你先简短介绍一下你这个问题,怎么样?你所想的一切,对我了解你的情况都极其重要。”

多米尼克给她列了些重点——他怎么在中学时受赌博吸引;怎么在毕业后由于社区大学无聊到爆,导致“吸引”升级为“痴迷”。他参军的原因之一,就是意识到自己踏上了一条危险的路。在随陆军游骑兵作战的这八年里,他有目标、有组织,不会陷入麻烦;可一退伍回家,麻烦就大举反攻而来了。接下去那两年,他跟溜坡似的失控了,在逆境中越陷越深,直到反骨妹的病情给了他当头棒喝,才让他下决心戒瘾。那以后,他就一直处于戒断恢复期。

陈医生全神贯注,一语不发,偶尔记几笔。迄今为止,她的表现无可指摘。

他说完后,陈医生问道:“你在此前,就强迫性赌瘾问题寻求过专业的治疗吗?”这一点在情况了解表上面有要求写,而且他也已经都写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