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的窘境、升迁的困难、只能苦苦压抑的烦恼,在酒精的作用之下完全被完全挥发了出来,让他们越说越是激动,有些人最后甚至痛哭失声出来。
“依我说啊,这个王朝怕是要完了!”一位军官哭了几声之后,突然低吼了出来,“它撑不了多久了,你们就等着瞧吧!”
他的话,像是打开了,一时间人人都纷纷动容,仿佛是被他喊出了内心中隐藏着的那句话一般,没有一个人反驳他,甚至连犹疑的都没有。
“那才是好事呢,我敢说我会为此请全团人一次客。”仅仅片刻的沉默之后,旁边的一位军官嗤笑了出来,然后吹了一声口哨,“你们尽管记住这句话吧!”
被酒精麻痹了大脑的军官们纷纷起哄,没有一个人认识到其中的危险性——或者说,没有一个人理会其中的危险性。
“就算这个王朝完蛋了,又能怎么样呢?那些只想着跪着把法国奉送给沙皇献媚的人还会留在台上,照样享受他们的荣华富贵。”起哄了一会儿之后,一位军官忽然叹了口气。
“现在我们还有什么呢?现在法国还剩下什么呢?”图莱中尉也不禁小声叹了口气,“我们什么都没有了,只能静静地看着祖国沦落到如此的境地……”
“我们的祖国还有荣誉和尊严,虽然它被摧残了,但是我们还能够去坚守它。”
“得了吧,当年那些甘为国家出生入死的人现在还剩下多少?荣誉?光荣?尊严?现在还有几个法国人注意这些呢?法国人嘲弄一切,抛弃一切,我们先辈的光荣,这一代人能够保留的已经很少了,下一代人会更少,总有一天会完全消失!”一位青年军官激烈地嘲讽着,脸上带着苦笑,口吻里满是对如今现状的愤懑,“我等着呢!我们见鬼的国家已经浑浑噩噩,再也没有人关心她了。依我看,这样下去总会有哪一天,我们这些可笑的法国人会把俄国沙皇迎上王座,正如我们曾欢呼着把路易·菲利普捧上王座一样。”
“就算是俄国沙皇也比现在的那位好,”一位军官接上了口,“至少俄国沙皇不会让他的国家害怕谁。”
“横竖都一样,都是些蠢驴。”图莱中尉小声嘟哝了一句,然后猛然给自己灌了一口酒,“别提这个了,让人心里不舒服。”
这个年代的欧洲人,谈起俄国沙皇就像希腊人谈起那在地狱门口守门的三头犬一样,既觉得可厌可憎,又觉得可畏可怕,人人既害怕他的哥萨克和滚滚而来的大军,又厌恶他暗地里经常耍弄的那些无法无天的阴谋——尽管很多时候,所谓的“俄国阴谋”其实只是人们臆想出来自己吓自己的。
这种发自内心的厌憎,并非完全来源于俄国的政体,也并非是来源于俄国的陌生文化,它只是源自于俄国的实力。它太大了,只要俄国还在统一,而且又大又强,那它不管怎么样也总免不了遭遇到欧洲人的厌恶,只有它跌落谷底并且再也无法翻身的时候它才能得到它想要的“友好”。
然而这种厌憎很少有人会明明白白地表露出来,欧洲人们只会继续去嘲笑俄国文化低劣、政府专制、人民不自由,好像他们真的关心俄国人怎么活似的。
某些俄国人一直都有一种天真的想法,总以为只要自己的祖国变得更加像个欧洲国家就会得到欧洲的认同,被接纳融入欧洲大家庭。他们为此实验了几次,遗憾的是效果总是不佳。
然而,不管怎么样,如今的沙皇俄国确实是一个声名狼藉而且野蛮专制的国家。它公开实行农奴制,政治黑暗腐朽,一小撮贵族垄断了政府的高位,对人民的疾苦漠不关心,一心想着花天酒地。政府的统治既低效又残暴,而且极其不得人心,不免让人一提起就感到十分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