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结束的旅程就是属于一个人的回忆与曾经,当人们回首望向过去时,他们总是能看到那个独属于过去的自己,即使那个过去的自己再怎么调皮、幼稚、乃至是顽劣不堪,人们大多也都会抱着【曾经的我是这样的吗——真是小孩子啊】的包容心思。
大多数人的想法都是偏向善意的,乃至是心生怜爱的。
但是雷蒙却不喜欢曾经的自己,他一度厌恶那个只会一味地享受着别人的照顾的自己,想要痛骂那个只会闷头生气、只因为完全联系不上陈就愤愤地摔了手机、抱着可笑而固执的自尊心、完全不肯坐飞机去中国寻找对方的那个自己。
——为什么他会认定陈一定会打电话给他、甚至是坐飞机到巴黎来对他解释呢?即使……即使陈真的、确实不联系他,他难道就不会想方设法地去联系一下陈吗?为什么他不能“屈尊”跑到中国去,面对面地问问陈究竟是为什么才突然退役了呢?
是啊,为什么啊。
二十年前的雷蒙·博耶尔并不明白,毕竟那就是一个自小就家境优渥的、被泡在蜜罐子里的、看似是个不错的家伙的蠢蛋。
二十年后的雷蒙·博耶尔则非常明白,那是因为他已经在陈的关照下迷失了自我,将所有的善意逐渐认定为理所当然。
——陈肯定是会来看我的吧,他会对我解释清楚的。
曾经的雷蒙就是如此坚信的。
然后毫无悲悯可言的现实就给了他当头一棒,冷冰冰地在他的耳边低声嘲笑。
醒醒吧,哪里有什么仅靠一人就能维系的情谊呢?
——陈突然退役了。
——他给陈打电话,打了连续两周,那端却一直是忙碌拒接的状态。
——陈主动给他打电话,他却抱着至今为止他也无法理解的恶劣情绪,故意拒接了那些连续拨打了数日的电话。
直到——
直到从某一日起,他再也接不到来自中国的电话了。
直到从某一日起,他的心情从一种该死的得意与喜悦变为了忐忑与不安。
直到从某一日起,位于遥远彼端的清凡·陈已经步入了他人生中的下一个阶段,而雷蒙·博耶尔却依旧停留在原地,活在他愚蠢又自大的梦里。
——这是他自己的问题。
——也是陈这个家伙对待别人实在好过头的问题。
所以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
这就像是一包普普通通的湿巾却让两个年轻人成为了朋友——湿巾哪里有这么大的魔力?一切都是人的力量,是人与人之间的羁绊与情谊——他们的相遇是那么的梦幻,以至于故事的戛然而止也是这么的毫无先兆可言。
戛然而止的钟表停摆了二十年。
直到二十年后,终于有人肯来修理它了。
时隔二十年,在又一站的西班牙公开赛时,经由苏舟牵头——哦,他可真是喜欢这个曾经只是一只红皮小猴子的新任教子——他终于又再一次地正式站在了陈清凡的面前。
二十年前,他是中国队的主力球员,他是多次被善意劝退的法国三队球员。
二十年后,他是新任的中国国家队总教头,而他是法国乒乓球国家队的总队长。
球员通道的走廊里,时光的脚步又一次地慢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