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5、自闭IF-XVII

——看起来不像是身体有问题的样子啊……今天心情不好吗?

当然了,又跑到这个地方,心情当然不好了。

——完全不像是苏舟啊……整个性子都改了啊!!

也没有啦,你们真的知道“苏舟”是怎样的吗。

……

………

那种玄妙的状态又来了,那种一个身体里的灵魂与视角被完全切割成两半的错位感。

“苏舟”听到这些议论了吗?

他当然听到了。

“苏舟”把这些议论当回事了吗?

不知道呢,可能是放进心里了吧,也可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吧,谁知道呢?无所谓吧。

即使做了很久的自我建设,在一切爆发之后,再次踏上这片熟悉到让他想吐的训练馆时——苏舟好愁啊,他大概还是高估了自己,他果然还是觉得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啊。

苏舟看到“自己”走到了陈清凡的面前,看到“自己”和时隔两月不见的舅舅面对着面。

苏舟飘在半空,瞅瞅左下方,舅舅的面色不太好;瞅瞅右下方,发觉自己似乎成了一个笑面虎,虽然是那种笑容很淡、敷衍味完全不遮掩的笑面虎。

“舅舅,我回来了。”

下方的“自己”说,飘在半空的苏舟悚然一惊,立马开始指指点点:这可是在公共场合呢,你怎么能叫舅舅而不叫教练呢?

然后他就听到他的教练说:“……以舅舅的身份,粥粥,我很不想说欢迎回来………我认为你的假期还不够长。”

嘿,飘在半空的粥又不乐意了,听听听听,这都是在说什么话呢,下方的那碗粥就算了,你这个稳重的成年人怎么能陪着犯神经的粥一起闹腾呢?在公共场合就说什么“以舅舅的身份”,还叫什么“粥粥”,这真是不成体统!

苏舟愁啊,总感觉下方的两个人都不太好。

事实上,陈清凡的确觉得苏舟还不太好,苏舟的“不正常”简直表现的太明显了,一点掩饰的意思都没有,就算不说这层覆在表面上的冷淡,这种完全倦怠的态度也是不曾遮掩的扑面而来。

这算好事吗?算“坦诚”吗?

……陈清凡不知道。

陈清凡与终于归来的外甥对视片刻,然后把苏舟叫到了墙角,在其他人训练的时候,他想先和苏舟好好聊聊。好在教练和请假归来的球员谈谈话也实属平常,其他队员们不时或好奇或担忧地向墙角瞅上两眼,又立马被教练组的其他教练厉声斥住。

当出现“幻觉”、离开躯壳的时候,苏舟向来是随着踏在地上的苏舟一起飘的。地上的苏舟和陈清凡走向了墙角,飘在半空的苏舟不过是闭眼再睁眼,便发现他所飘的位置也变成了墙角。

上帝视角的粥——简称上帝粥吧——上帝粥盘着腿,托起腮,饶有兴味地听着下方两人的对话,既是最佳观众席,又光明正大。

但是,不过是听了一会,上帝粥就觉得下面两人的对话好无聊,都在固执己见,像是两块又硬又臭的石头,谁也无法说服对方。

他那面色不好的舅舅先开麦:

“粥粥,你看起来………还是很累的样子。”

“唔,是挺累………不过训练和比赛都没问题,所以我回来了,别担心。”

这样的回答让上帝粥啧啧称奇,不禁为坦诚粥鼓掌打call。

这样的回答却让陈清凡胸闷气短,这样的回答算什么?好像苏舟就是个因乒乓球而生的工具人,因为有训练和比赛,所以虽然很累也要回来?

身为国家队的教练,有这样的球员当然很好;身为苏舟的亲人,有这样的外甥当然很不好。

当然,作为一个很在乎球员心理、作风并不强硬的教练,陈清凡当然也不希望看到手下的球员处于这种………这种明显不想打球,却又回来逼着自己打球的状态。

这太痛苦了。

陈清凡忽然按住了苏舟的肩膀,屈起的手指不觉收紧用力。

他认真道,他劝解道:“苏舟,我不是那种会在球员状态糟糕的时候、还会强行逼迫球员的斯巴达教练………如果你仍然觉得很累、依旧没有调整好状态,那么,你的假期还可以延长,身为乒乓球国家队的总教头,我有自己的判断标准,我有这样的权利。”

飘在半空的粥撑着脚腕,发自内心地觉得这个舅舅有些暖,就某方面而言,真的比他的大满贯舅舅要暖。

然后他就听到地上的粥拒绝了。

他看到“自己”挂着那种看似敷衍的浅笑,并不用力地打落了陈清凡压住“他”肩膀的手,然后“他”就笑了,比浅笑的弧度要更大一点,黑色的眼也稍微眯了点,给人的感觉变了变,是真的不太像“苏舟”,反而有点像………有点像安吉洛?!

得出这个结论的上帝粥惊了。

然后他就听到地上的粥超级不礼貌地说:“教练,我说了我不要紧了,如果没有其他要嘱咐的事情,我就回去训练了,虽然我的成绩和身份都让我有任性的权利,但是这样的特权还是少一些好——不要摆出这种表情啊舅舅,是你让我坦诚一些的,也试着适应一下这样的我好吗?………如果没事的话,那我就回去训练了………还有,请不要因为我而改变你本来的工作规划,如果晚上本来计划要住在办公室,就住在办公室,不要因为我而临时回家,我……”

上帝粥看到地上粥皱了皱眉,第一次失去了敷衍的浅笑。

地上粥的表情看起来不太愉快:“我不太——我很不喜欢别人因为我而改变自己本来的计划,即使那是为了我好,总之,我回来训练了,以后再有问题,我会‘坦诚’地对你说的——我先归队了,教练,感谢这三个月来为我请的长假。”

说完,地上粥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给了脸色难看的舅舅一个一触即分的拥抱。

继而,他点头转身,朝着“乒乓”声不断响起的场内中心快步跑去。

……

………

当苏舟“恢复”意识——被从天上拉到身体里的时候,他正满身大汗地站在球桌之前,正在进行常规的正手远台对攻拉球。

乒——!!

不管苏舟愿不愿意,当眼前有白色的虚影迅速划过时,他的腿脚与臂膀便超越了他的意识,那是一种早已跨过了身体容器的本能,不由自主地追寻起那个白色的小球,反射性地便迅步行动。

滑步追球,手臂后撤,紧急刹步的刹那便摆好了拉球动作的起手式,继而,在小球落至身前,带臂拉球的那一瞬间,手腕绷直,手臂收缩,所有的一切就是那么的顺理成章,所想像的一切都变为了不容更改的既定现实——

嚓!

急速旋转的小球被红色的胶皮生猛摩擦!

咚!!

被反向掌控的小球去势汹汹,弧线夸张的轨迹越过球网,极为刁钻地击打在对面半台的正手尖角!

这一瞬间,苏舟的神智才终于归位,视网膜底映入了对手弯腰捡球的模糊背影。

他眨了眨眼,先是迟缓,哦,这次的“幻觉”结束了;

又是心生难受,唉,为什么不能在离开球台之后才结束这场“幻觉”呢;

最后他又是深感空虚,难过啊,愁啊,寂寞啊,这样的日子还有好久啊,久到看不到尽头啊。

……

………

苏舟回来了。

苏舟变了。

不是暂时的不开心,恰好的不愉快,不是持续一段日子的“男人每个月也有那么几天嘛”,而是真的变了。

虽然有些肤浅,但是看看他在回归之后的第一条微博吧。

苏舟两碗粥v:【回来了。】

乍看似乎没什么毛病,但是和苏舟以往的风格比一下——

太短了。

太冷淡了。

连一贯的:)))的表情也没有。

哪怕只是在回来了之前加个【我】的主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