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从璟微微一笑,面对剑子,正经的回答:“将军。”
剑子微微低下头,仔细思考着李从璟的回答,片刻后抬起头,“是将军,也是剑客。”
李从璟摇摇头,正色道:“你是剑客,所以你认为我也是剑客,但实际上我只是一名将军。”
顿了顿,他补充道:“大唐的将军!”
剑子没有与人争论的习惯,他开始接受李从璟的观点,声音仍旧没有丝毫波动的道:“大唐的将军,你的言行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李从璟的眼神重新落回辽阔无际的草原,在十来里的范围内,是正在追杀契丹残军的君子都,但是他的瞳孔里却没有他们的身影,他目光的焦点,越过这些军士,落在更远的地方。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地平线,只有天空与大地。
他说:“那么前日最后一搏时,你明明有击败我的可能,为何突然放下剑,宁愿束手就擒?”
剑子看向李从璟,丝毫不加掩饰地道:“我的确可能击败你,但即便我击败了你,你仍旧有杀了我的可能。你的眼神告诉我,任何挡在你面前、想要阻止你前进的人,你都会不计一切将之毁灭——哪怕是功归于尽!”
李从璟不置可否。
剑子转过身,和李从璟一同看向北方那辽阔的天地。关口也是山口,风大,卷动他宽大的衣袍猎猎飞舞。他缓缓道:“我不知道你心里有着怎样的心思,你的煞气太重。当我站在你面前,阻止你去追杀耶律德光时,你的双眸血红一片,如同走火入魔,里面燃烧的疯狂之意,已不仅仅是杀气、愤怒,而是毁灭一切的意志。你说你是大唐的将军,这或许不错,但你一定不是一名普通的将军。一名普通的将军,不该有那样宁愿死,也要一往无前的气质。”
这样的话里透露着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极深的了解,那绝对不应该出现在才见面不到七日的两个人之间,然而对于感知敏锐的剑子而言,生死之间的搏杀、观察,已经足够让他能在某一方面,深入的去窥探到另一个人的灵魂。
剑子这样了解自己,李从璟只是一笑置之,因为他从不在乎别人是否理解他。他一直认为,知人识面已是缘份,已属难得,再奢求知心,未免太不知足了些。况且他的人,他的路,他从未奢望别人理解,因为别人的眼光、看法,对他而言从来都不重要,他也永远都不会放在心上。
剑子方才有一句话说的很对,他只要一直一往无前去走自己的路。
剑子这样一番回答,并没有让李从璟满意,他淡淡的道:“这还不够。”他又说:“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并不重要。这世上年轻而强大的人总是骄傲的,他们如何行事,尤其是在面临重要抉择时,不会问别人,只会问自己。你是剑山剑子,虽然我不知道你出自哪座山,但你年纪轻轻便能有这样的剑道修为,想必也是天才。一个骄傲的天才剑客,怎会因为畏惧敌人,而放下自己手中的剑?”
很多人相处多年,也不一定能够真正了解对方,很多人只是数度谋面,却已能知晓彼此心中的想法。两人之间的谈话,就像是多年老友,建立在熟知对方心性的基础上,这样的感觉或许不如何爽快,但一定很奇妙。
“一个人做事,要有意义,做没有意义的事,他就是一个没有意义的人,一个没有意义的人,肯定不会成为一个有所作为的人。剑客挥动手中的剑,也要有意义。”剑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