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弟弟早被垮塌的老屋砸得四分五裂,又在冰天雪地中不知陈尸多久,整具身体骨肉成泥,冻成一片青红在砖瓦之中,却是收敛都做不到。善才一时崩溃,昏死当场,好在同村邻居听闻她家动静,也来人查看,才勉强救了她一条性命。
后来善才打听到,那日原是朝廷赈灾,说是要发放棉衣之类,百姓们都去排队领取。谁想一去之后却不见官府任何赈灾之物,只有些大锅稀粥在雪风中冻的生冷。一时民愤激起,大家都等着朝廷赈济的棉衣粮食熬过雪灾,如今一应俱无,百姓纷纷开始冲撞官府。善才的父母因着挂念幼子在家,不多时便原路返回,却撞上了官府派来镇压的官兵,两人都被抓住关进大牢,直到第二天下午才放出。
就在当天晚上,大雪压垮了善才家的老屋,将她年幼的弟弟埋在熟睡之中,小孩儿临死都没吃上一顿饱饭,更不知是先前就冻饿而死还是被砖瓦砸死。善才父母回家见此场景,又是心力交瘁,又是身体难支,只嚎啕了几声,刨掘了几下便双双离世,死在屋前。
同村人有心收殓,却苦于天寒地冻,自家都饿得走不动路,有心无力,只得叫善才家人暴尸院中。
善才缓了几日才勉强接受这个事实,所幸天冷,一双手没有化脓毁去。她自知朝廷赈灾十万两银子,断不会连棉衣食物都采购不足,必是其中有人作梗,贪污了许多银子。奈何她一女子之身,虽有心为一家报仇,去奈何自己也只是个教坊中的善才,却无这等本事对抗官府,只得好生处理了家人后事,孤身返回京中,寻机会查明此事。
几年间,善才花费了无数精力,不惜以色事人,终于从诸位大人口中得了只言片语,拼凑出了当时情况的大概,更是对一众贪官污吏恨之入骨,对其恶首庞吉更是恨不得生啖其肉,活寝其皮,一直寻机会报复。
她今日被庞太师请去府中演奏,却是合了她的心意。演奏完毕之后,她假意返回,实则借着与丫鬟调换身份,换了夜行黑衣,埋伏在庞太师书房之外。
她早年修行过不俗的武功,家中巨变之后更是潜心武道,暗中不知下了多少功夫。也是她得传的武道高明,自己天分也好,竟也成就了一代高手,时刻伺机刺杀庞太师。
今日宴会之中,她原有意借着感谢太师之名,抽出琵琶内暗藏的匕首与庞太师同归于尽;奈何座中某位武官一直盯着她看,神情十分奇怪,似是发现了什么端倪,教他不敢轻举妄动。
她自幼异于常人,周身毛发皮肤俱是雪白,就连眸子都是浅灰,虽日里异常惧光,却也得了黑夜视物的本事,只借天上星月光芒便能如常活动,却也是助她盗出了这卷绣帛。
众人都以为她是天聋地哑,却不知她原是能听见声音的,只是喉头病变,难以发声而已。教坊中原不收聋哑之人,嫌弃她们不能分辨音律,因着她有家传的琵琶本事,更是名门之后,才破格取了她进去,却是谁都不知她有听力。
她今日原想埋伏着寻机刺杀太师,不料撞破了庞太师的野心。好在她是个哑巴,没被惊得叫出声来,只是身子稍微动弹,发出了些许声响,却还是被莫之代发现。她的丫鬟是自小服侍她的,最是忠厚不过,又感念她的恩德,听闻太师府混乱喧哗之后,便自换了衣服,扮作刺客引开了众人。如今不见她回来,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善才偷听了庞太师的机密,更盗走了要紧的绣帛,自知不能返回教坊送死,便来到了这相熟姐妹开设的勾栏中密室。这密室原是那姐妹为方便她修炼武道而留,平日里她也借着看完姐妹的名义多留宿此处,进来时却是没有惊动任何人。
如今她的丫鬟只怕落入了官兵手中,却是不知生死,无论如何都是一个暴露。她原意去援救些许,又想自己双拳难敌死手,此刻更有要紧的重宝在身,却是关系天下命运的,也不敢以身犯险,更没有可以相信托付之人。
犹豫良久,这位善才流泪舍弃了丫鬟,咬着牙决定逃出京城,去投奔她唯一可以信任的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