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风崇苦笑一声,又压低了声音说道:“嗨……这不是早些年刚学着倒斗的时候,不知道可以去海市脱手飨器,几番辗转买到了他家的铺子里。他家祖上也是靠这个发的家,有些路子。这些年虽说混得熟了,始终怕师父他老人家不喜,也不敢提,暗地里处着。”
付禹宁在一旁听得斟酌,怒声说道:“陈风崇!你说谁家挖坟呢?我爷爷那是跟太祖爷打过江山的人物,我娘更是承天皇太后一支的族人,哪就挖坟了?我一门根正苗红,你小子说话小心点儿,不然削你你信不?”
孙向景只听他两人斗嘴好笑,惠博文书读得好,却是生生惊出一身冷汗。想那辽太祖耶律阿保机,不用多说,乃是开国的皇帝,开天辟地的人王帝主;而所谓的“承天皇太后”,就是辽景宗的皇后,辽圣宗的生母,以一个女子之身摄政,打得大宋真宗皇帝签定澶渊之盟的萧绰,萧太后!
陈风崇见惠博文一脸震惊,知道小孩儿被付禹宁一番大话吓住,说道:“你听他吹!这小子说话云山雾罩,着三不着两。上次还给我说他娘是萧太后的婢女呢,这下就成了族人了,尽瞎扯。”
付禹宁一脸高高在上地说道:“咋地?你不信啊?承天皇太后当年入宫之时,不就是选了本家的姐妹在侧么?瞧把你给能的,你咋不上天呢?”
陈风崇也就笑笑,正好这会儿饭菜陆续上桌,几人也就吃菜喝酒,一时大快朵颐。
孙向景见上来的美味佳肴竟真是按着陈风崇的意思一一炮制,丝毫不曾马虎,一时间也是甩开了腮帮子胡吃海塞,不住叫好。
那不满三月的小牛肉最嫩,又是里脊,几乎入口即化,丰腴肥美,细腻又不是清爽;店家也是会吃会做的主儿,只将那盐岩烧得滚烫,小牛肉只在上面轻轻一放,便听得“呲”一声,油烟腾起,当下即可入口。那海鱼真是不短于一尺的,怕是有一尺五那么长,只是加些盐水清炖,并无五荤之物,肉质滑腻可口,鲜甜肥美,比之上次海市之上吃到的不逊分毫。
最难得的,是那盘时鲜的蔬菜。也不知是怎么处理,油亮亮一旁摆着,色泽鲜艳,入口清脆,又不似平时白水煮出的,只觉得颇有一种肉香在其中。孙向景吃了两口,不由得开口问道:“三师兄,这蔬菜难不成是‘炒制’的?”
付禹宁原本也在埋头大吃,听他这话顿时抬起头来,伸出大拇指说道:“嘿,小子可以啊!你怎的知道这蔬菜是炒制的?”
有宋一朝,油菜之类尚未大范围种植,压榨工艺也十分落后,百姓烹饪间多时煮、炖、烤一类,甚少有人舍得那油炒菜。士大夫间曾流传用香油将材料炸制酥脆的吃法,也因为太过奢侈浪费,并未流传太远。孙向景却是早年听师娘抱怨,说是土鸡不炒一遍始终炖不出味道。他对吃这一块最是上心,当下仔细问了师娘,随即便和师娘一起兴叹,直到可惜。
孙向景将这向付禹宁说了,付禹宁当下哈哈大笑道:“不得了,你这位师娘真是吃里的祖宗!我们契丹人逐水草而居,以牛羊为食。偶尔有些蔬菜瓜果之类的,总觉得吃着寡淡无味,这才有人用牛油炒制,令其滋味丰腴。你师娘可是契丹人不是?”
陈风崇闻言接道:“你说的是人话么?我师娘要是契丹人,我至于害怕师父知道我与你来往么?”
付禹宁也不生气,笑着举杯灌了众人一轮。说是灌,那真是灌,这酒楼怕是继承了契丹人的些许习惯,喝酒那个酒樽就像把小壶一般,足有半斤之重。孙向景虽是有些酒瘾,平日里却多受管束,也不曾这般豪饮过;惠博文更是一介书生,哪里见过喝酒论斤的人物,当下吓得脸色苍白,不住摆手拒绝。
付禹宁却是不饶人的,他们契丹人生性嗜酒,酒上的礼数也是最多。谁要是敬酒不吃,在他们那里可真是有罚酒要受的。孙向景看惠博文一脸惊慌,也就安慰他随意喝些,有个意思也就是了,顺便自己抬起酒樽,遥遥相敬,随后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