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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春城。
夜静更深,昼甲暮巡。弄巷中灯火零落,冷月长街闲散行人俱无,唯有一队队甲士执着火把往来,尽皆神情肃穆而目光警惕。
因今夜祖氏将于城东族议,故而,东城禁备极其深严,方入夜,即宵禁,如临大敌。
对于家族而言,族长之位更替原本勿需如此谨慎,仅需族老共议,挑选才能与名望深重者即可。然祖氏非同他氏,自祖逖入北,虽未位列三公而建军府,却囊括大军于帐。继族长之位者,十之八九,即继镇西将军与数万大军。是故,纵数大江内外,唯祖氏例外!
祖氏北来,族人大多踞于寿春,族堂即立于城东一角。此刻,一辆辆牛车载着祖氏族人奔向族堂,不时见得,有牛车并肩而行,两侧边帘互挑,坐于车中的人,挽袖于眉,相互作揖:“三兄,身子近来可好?”
“甚好,甚好,呜乎,奈何兄长英逝……”
祖约坐在车中,不住作揖,身披粗布麻裳作齐衰,愁眉深皱,神情悲伤,眼底却泛着暗喜,待至族堂外,恰逢祖延,祖约瞅了一眼手持素杖、若丧考妣的祖延,嘴角一扯,暗忖:“小九郎其人,皮里不一,作此悲态,恰若楚猴倒挂、窃居于堂矣,吾不屑为之……”
祖延捕捉到祖约的目光,斜眼一挑,见其头上白冠竟然中贯玉簪,虽然也作白色,但岂能逃过有心之人,顿时挥了挥素杖,暗骂:“三郎其人,徒具言表,实则奸诈若鸠,盘肠鱼腹,妇人亦不如也,吾不屑与之为伍……”
二人对视于门前,眼锋交缠、激烈厮杀,半晌,齐齐一揖:“祖延,见过三兄。”
“九弟,何需多礼。”
两人眉正色危、举止有礼,俨然兄友弟恭,一派祯祥咸臻之象,令观者心怀大慰。
稍徐,祖延慢慢起身,怀抱素杖,凝视着祖约,淡然道:“三兄玉面华光、煜煜生辉,几令弟不可目视矣,莫非,家中有喜?”
“嗯……”
祖约神情一怔,继而,飞快的看了一眼妇人群中的许氏,恰好许氏亦正在看他,二人眉眼一对,祖约眼底豁地一缩。
临行之前,祖约与许氏翻衾滚浪、倒玉柱弄雪峦,肆意快活了一番,故而,面上确然带喜,殊不知,竟为祖延看破,当即,祖约背负于后的手指抖了抖,暗自镇了镇神,淡声道:“九弟此言差矣,喜从何来?兄长英逝,祖约身为胞弟,恨不得同去矣……”言罢,一卷袍袖,踏入华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