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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欣慰的呼了口气“你不懂得,朕现在就算哪也不去,难道就能痊愈么?没可能的。自从南京起驾,回转京师之时,这一切就已经注定了。祭天大典,是朝廷头等的要事,国之大事,唯祀与戎。若是朕不能出席这祭天大典,这说明什么?说明朕已经一病不起,不能视事,神仙难救了。前者出了个宁藩,朕为了平灭宁王,走了一趟江南,就成了这样。眼下那些藩王们,估计派了不少人到京里来运动,图的就是朕的位子。朕听那些乌斯藏的僧人,给朕讲过狼。狼群里的狼王,威风八面,为所欲为。但是时刻都要面临年轻力壮的公狼的挑战,如果老狼王表现出了任何衰老的迹象,就会被健壮的公狼挑战,不但会失去大位,还会失去生命。”

“朕现在就是那个狼王啊,如果我主持不了祭天大典,下面那些藩王,就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冲上来,把朕啃个干净。朕眼下这身体,其实也不怕他们啃,换句话说,朕也没什么可啃的,但是朕要为你们,留个出路。”

他望着刘五儿,目光里充满了深情,手颤抖着伸出去,想要摸一下刘五儿的头发。却发现自己的手,无论如何也够不到,还是刘五儿主动把头凑过去,才让他的手,摸到了她的发。

“你知道朕为什么不给你诰封么?因为朕不想害了你。若是朕身体好时,朕不但要给你诰封,还要让你做皇后,行院出身怎么样,只要朕喜欢,就一定要你母仪天下!可是现在朕的身体,却保护不了你的周全,若是给了你身份,等朕死后,那些人是不会放过你的。虽然英庙时取消了人殉,可是皇后或是太后要殉葬个把妃子,谁又能说什么?再者,就算在冷宫里拘禁你一辈子,朕也舍不得。你就像一朵感天地灵气而生的花朵,应该在野外自由生长,而不是被关押着,枯萎在这一方小天地里。朕死后,你就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算嫁人也没关系,只要你开心,朕就高兴。”

“万岁,妾身谁也不嫁。你若是有了好歹,我就随了你走。”

“走什么!听话!朕死以后,你给朕好好活着,替朕看着这锦绣的江山,会变成什么模样。朕现在撑住一口气,就是要为你们安排好后路,不管是钱,还是人,都会为你们安排的妥当,保证不会有任何意外。等到一切都安排好了,朕就可以安心的去见父皇了。”

正德努力的想要坐起来,最后还是在刘五儿的搀扶下,才勉强坐起身来,目光直直的看着殿外。“杨廷和!朕自以为与你君臣相得,如同昭烈之于武侯,一君一臣,如鱼得水。不管外人说朕如何荒唐,朕总觉得,你是懂朕的。原来,你已经厌烦朕了么?未来的继位之人,想必你已经找好了吧?不知道你选的,是哪位藩王,他又能和你合作的如何?朕会在天上看着你,看着你们一家,又是个什么收场!一朝天子一朝臣,你难道真以为换了皇帝,你还能做你的首辅么?你们父子二人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早晚有一天,你会喝下你酿的这杯苦酒,到时候,你们身边又会剩下谁!”

第五百一十九章 群龙夺位·江山谁属(九)

通州张家湾,乃是贯通南北京杭大运河北端起始的码头,江南的漕运船只到此,就要卸船改走陆路,将粮食运入京师。朝廷又在此设盐仓一座,为京师乃至北边将兵的用盐进行中转。

似这等地方,都是一等热闹的所在,三山五岳,五湖四海的汉子,都在这里云集。不管是芦席搭就的路边的脚店还是装饰的富丽堂皇的酒楼,从来不缺南来北往的旅人。

二三知己,老酒一壶,就肆无忌惮的说着各种不该说的东西。这里地近京师,谈论的内容,就格外的劲爆,谁若是不说一些朝政,不议论几句阁老、万岁,就会被人看做消息不灵的土包子,被身边的人看不起。

每一座酒楼茶肆里,都得坐着自己个阁老家的亲戚,或是六部尚书家的心腹,否则又怎么敢这热闹的码头混饭吃?

“人生在世,生死无常,万岁去年带兵下江南平叛贼时,那是何等的威风啊。不瞒你们说,兄弟我也是经过战阵的,虽然当时只是远远的看了那么一眼,但只那一瞥,也能看到万岁身穿明黄,跃马拉弓的身影。那份威风,那份英姿,可是兄弟我这一辈子从未见过的。就只看那么一眼,就让我混身是劲,立刻就多砍了几个敌人。可就是这么个人,就落了一次水,怎么说不成,就不成了?”

已经出了正月,新春的温暖,已经降临这片土地。树枝吐出翠绿的新叶,不知名的鸟儿鸣叫着,偶尔飞过天空。

时间是中午,酒楼茶肆里,到处坐满了人,这是一处路边的脚店,很是简陋。酒很劣,里面兑了不少水,菜也很一般,可是桌上的几个酒客全都吃喝的有味,仿佛享受的是山珍海味,喝的也是玉液琼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