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师爷唤作李福秀,举人出身,中举后也曾去京城考过几次大考皆不中,后来就干脆死了心在家里当教书先生。毕竟这大顺朝在这方面还算好,即便大考不中,光凭着一个举人身份弄份体面的差事也不难。
随后林县令到无锡县上任,却是把他请了去当师爷,这一当便是到了现在,算下来也是跟了林县令十几年的老人了,算得上是真正的心腹。而到了今年,这位李福秀的年纪也不大,不过是过了不惑(四十)的年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李福秀得了林县令的吩咐,立即就一路小跑着过来。只是文化人比不得那些公人这等子粗人,虽然说是小跑,却也是看着路走的。有积水的地方不走,有烂泥的地方不走,基本上挑着干净地方一路蹦过来的,故此走到前排钟庆春边上时,一个人都有些气喘吁吁的。
虽然钟庆春身上也不干净,但毕竟是武举人出身,这体格、这身材却是极好认的。
“钟押司,那人当真是闵少爷?”
“废话!”钟庆春却是没好气的回了这李福秀一句。
这时候这钟庆春烦的却不是没理由。要知道这闵欣可是同他一起出来的,可这时候闵欣被人绑了,还被人劫持当了人质,无论如何他这罪责可都逃不了。所以说,这时候最想将闵欣救回来的,却不是那位万分担心的林县令,而是这位钟大押司。
只不过钟庆春说完,这才发觉问话的是李福秀,顿时眼前一亮,连忙扯住李福秀衣袖,略带着些急迫,略带着些谄媚道:“李师爷,我来无锡时,便听林县令说你足智多谋,你看这会儿可想的出什么办法,能把咱们少爷救回来?”
“这个……”李福秀沉吟了一声,实际上却是不作声色的从钟庆春那双沾满了污秽的手里将自己的衣袖抽了回来:“要说救也不难,无非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许之以义,吓之以威,最后实在不成还可以诱之以利。”
见李福秀说的头头是道的模样,钟庆春便觉得这位被林县令推崇的师爷果然很是靠谱,立即谄媚道:“李师爷说的可真好,我这大老粗当初便是不识这些道理,这才考不上武进士。好在闵知府不觉得我粗鲁,还委以重任,让我担了这巡捕司押司的职位。只是如今眼看少爷被贼人抓住,我却束手无策,当真是急死人。既然李师爷心有对策,庆春甘愿当师爷的马前卒,只盼能将我家少爷救回来。”
钟庆春这番话说的是情真意切,只是若是李福秀仔细听了便会觉得这钟庆春的话不尽不实。关键是这钟庆春说自己是大老粗,偏生这话说的又是有礼有节,更是有理有据,前后相互呼应的很。
而且,这钟庆春这话里是先捧了李福秀,再贬了自己,最后才把救闵欣的大难题抛了出来。特别是前面这李福秀已然接了话茬,还一副问题简单至极的模样,更是成了钉死李福秀的注脚。
若是这会儿李福秀再想拒绝,便是直接得罪了钟庆春,待日后钟庆春再把事情往上面一捅,那便是等同于得罪了那位闵知府了。这后果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但终究会对他李福秀有些影响,至不济也要落些埋怨。
若是因为他的不答应,导致闵欣出了问题,那位闵知府恼怒下,甚至可能将这事牵连到他李福秀的恩公林县令身上。介时,便是他李福秀罪莫大焉了。
这些个东西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李福秀不由地就想了个透彻,这才明白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被这外表看似五大三粗的钟庆春打了个埋伏,直接被他圈了进去。只是这时候,便是晓得了也是无用,根本没有他挣脱的机会了。
实则李福秀也是自己糊涂。要知道这位钟大押司可是苏州城出了名的精细鬼,脑子里不知道记得多少张脸,又如何会是什么粗人,只是平素伪装的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