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酒坛是官窑烧制的上好釉里红瓷坛,每窑也不过是百来个。酒是百里家用秘法特制的百里醉,经三蒸三沸不说,更加了许多秘制原料,最是滋补身子。但为了药效,又要窖藏半年才可取出来饮用。更关键是这百里醉度数不高,入口极好,便是女子喝了也难醉,至于那些擅于饮酒的男子,更是喜欢拿此酒牛饮。
这酒价格不便宜,仅这半斤重的一坛,怕不就要三四两银子。若是放在普通人家,只怕这一瓶下去就是一家数口人一个月的花销。然而在这包房里头,这酒就跟不要钱的水似的,层层叠叠的垒了一堆,加起来怕不有近百坛之多。
细算下来,若是把这房里头的酒喝光,光这酒钱,怕是就要数百两银子,足抵得上普通人家近乎一年的用度了,还能吃的上荤腥,当真是骇人的紧。
而这还仅仅只是酒类一项。若再加上时鲜果蔬,酒桌上的四冷拼、四小炒、四热菜,再要点上几个当红的姐儿妹儿,再叫上一队专事抚萧弄曲的乐妓,只怕这一晚上没有个四五百两银子都下不来台。
只是,若非如此,又如何能显出这贵宾包厢的非同凡响来,又如何能让客人觉得自个高人一等!而若是能在这包厢里砸几个酒瓶子,那就更是富贵了逼人。
自然,翠云阁也聪明的紧,这包厢自然不会谁都让进,自然是有挑有拣的,能进去的自然是非富即贵。
“他当然会来。”
说话的叫焦恩禄,乃是这南京府里头专事为官府贩卖官盐的焦家的独子。因为焦老爷老来得子,故此一向对其宠爱有加。而因焦老爷的关系,又因为年岁相近,这焦恩禄与陈举这位南京府盐税衙门大公子自然也是相识的。即便焦恩禄年岁略大几岁,可在陈举面前却从来不敢自居年长,只能一口一个陈哥叫着。
而因为两人的这层关系,这焦家与陈家的关系这几年又亲密了几分,因此这焦老爷对于儿子在外头与陈大公子花天酒地更是睁一眼闭一眼。即便花个几百两银子又如何,只要这专营官盐的权限在手,这银子就是在水里头白捞的!况且和每年的孝敬银子比起来,这几百两又算什么,那就是个屁!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亚元,即便是日后能得个同进士出身又如何?还能与咱们南京府的两位公子爷相提并论?真是笑话!就不说王世伯与陈世伯了,即便是崔大人一句话,怕他也落不到好去。”焦恩禄双腿架在马扎上,手里头拎着见底的酒坛子,说话时酒气乱喷,可对谭纵的不屑之情却是溢于言表。
焦公子还从未与谭纵见过,知道的那些东西也不过是道听途说而来:譬如谭纵与王动争苏瑾得胜,譬如前几日文庙开庙时在无数人面前谭纵拿着一件镇纸拍碎了陈家下人的牙根,落了陈举的颜面。只是这些东西,他焦恩禄不管信与不信,又如何会在这时候说出来,自然只能捡着好的来说。
焦恩禄这话刚停,边上就有人接腔道:“焦大少这话说的是。”
接腔的这人一副粗犷打扮,头上扎着的是一条大红色的英雄巾,身上一件短襟对袖练功服,腿上一条牛皮缝制的五分裤,勒出胯下鼓鼓囊囊的一团。一双虎皮短靴裹着一对大脚丫子,这时候正横架在几坛子叠起来的空酒坛上,也不怕脚气把附近的一大堆百里醉给熏臭。
这人却是与焦恩禄一般的人物,唤做华英。这华英家里头的老子是南京府漕运的一把手,捧的就是盐税司的饭碗,自然也是与陈举这些个人混到一块儿去了。只是这人生性好武,穿衣着装从来不管时节,即便是冬天腊月了,也都是这么一副武生打扮。
“要我说,那个什么谭纵若是肯过来斟杯茶认个错,咱们看在王知府和动少的面子上放他一马也就是了。可若是他不识趣,说不得就把他绑了来,让他知道个天高地厚!”
“浑人!”听了华英这番话,焦恩禄忍不住就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