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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惭愧惭愧。”徐秀才脸上有点发红,赶忙也抓紧时间洗漱。冰凉的井水一上脸,他立刻觉得头脑分外清醒,精神状态也格外好。

不多时,厅堂那边吆喝了一声,却是有人在招呼开饭了,他还来不及说什么,立刻就被陈炳昌给拖了过去,看到主从两边开了两桌。刘勃封仲和之前留在察院的赵三麻子王思明几人坐了一张八仙桌,而他和陈炳昌则是陪着汪孚林。而就是这么一顿早饭,他竟是发现桌子上琳琅满目摆了不下十几个袖珍的小笼屉,此外还有香茗佐餐。这其中,有些点心他叫得上名字,有些他根本叫不上名字,但赫然还有凤爪牛肚之类的,这就更让他咂舌了。

这是吃早饭?也太奢侈了!

徐秀才犹豫片刻,正想婉转提醒一下,就听到汪孚林开口说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我这个人没别的爱好,唯有一点,好口舌之欲。之前到北京也是直接雇了两个厨子在家里,如今到了堪比京师的美食之都广州,那就更不会委屈自己了。如今厨房的胡伯是广州城有名的老厨子了,这其中有些是他最拿手的,有些是特意按照我的要求新研制的。当然,也不是天天都这么一大桌子早茶,隔三岔五犒劳大家一顿而已,今天算是为你接风,毕竟昨天晚上一时也准备不出来。来,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这怎么好意思……”徐秀才喃喃说道,可看到汪孚林真的倒了一杯茶过来,他方才慌忙起身来接了,等到喝过之后发现是茉莉香片,他渐渐心定了一些,品尝那一道道点心的时候,也不再是小心翼翼,偶尔吃到从前完全没吃过的东西时,还会问一声,渐渐的就被汪孚林那头头是道的美食经给带了进去。直到一顿饭吃完,汪孚林嘱咐众人预备一下,一会儿出门,自己先回了房,他才有些呆头呆脑地向陈炳昌问道:“这一顿早饭得多少银子?”

陈炳昌见刘勃等人嘻嘻哈哈地下去,自有前头门子来收拾了碗筷,他就低声说道:“汪大哥家里挺有钱的,他家里似乎是挺有名的徽商。”把汪孚林当初在香山见那些商人时说的话大略对徐秀才提了提,他又补充道,“汪大哥说,花自己的钱,只要不是奢侈得太过分,谁也挑不出错处!”

敢情这不是宦囊颇丰,而是家资颇丰啊!

徐秀才这时候就更安心了。虽说他没当过幕友,可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跟着个有钱任性但同样有本事有抱负的东主,至少不用担心其有贪贿的风险!等到这一天出门,发现赫然是坐车,他就有些纳闷了。要知道,之前去新安那样要走个两三天的地方,汪孚林也是骑马,没嫌过累,今天怎么就要坐车了,难不成是因为在城里,认识的人太多?

广州没有冬季,只得春夏秋三季,所以轿子多是凉轿,骡车马车之类的,车厢也多数会做成四面透气,顶板隔热的设计,但即便如此,身处车中,汪孚林还是有一种坐闷罐子车的感觉。见面前的徐秀才同样满头大汗,他暗叹一声今天完全是作茧自缚。可这年头女人还能戴个帷帽,身为男人,他又没有墨镜可以遮挡脸,也只能闷在车里看看热闹了。

就在他口干舌燥,不得已又灌了小半壶茶下肚的时候,突然只听得外间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现在他知道那女人蛇蝎心肠,知道要我这个女儿了,可他当初干什么去了!我潘保儿若非得天之幸,有肯相信我的公婆和丈夫,岂不是要抹脖子上吊?你们回去告诉他,我拼着被人骂忤逆不孝,我也绝不踏进潘家半步!”

第七零八章 徐生的举荐

车厢中的徐秀才对潘保儿的牙尖嘴利丝毫不意外——他毕竟曾经受雇于这位潘家的姑太太,见识过这位火力全开时的模样。

那时候虽说蒙受污名,但潘保儿直接命人把他护送回了家,而后白衣素服大闹潘府,听说孟老太太险些就挨了她一个耳光,潘老太爷被她骂得不敢现身。单单这样的忤逆不孝,再加上那污名,本来足够她死一死了,可其夫家罗家并不是广州的商户,而是从福建迁过来的一家海商,早年这桩联姻自然是因为利益,但婚后夫妻和顺,潘保儿性情刚烈,先后养育两子,又很孝顺公婆,故而关键时刻,罗家站在了媳妇这一边,把偏心的潘家老太爷给噎得够呛。

若非罗家没有找他的麻烦,他就不止是妻儿回娘家这么轻易了,肯定会被逼得和潘大老爷一样背井离乡,即便正好是换提学大宗师的当口,也别想保住功名!

此时此刻,想着旧事,看着旧人,眼见年约四十的潘保儿依旧保养得宜,此时一身大红盛装,怒容满面地站在门前,徐秀才忍不住脱口而出叫了一声好。可他很快意识到,汪孚林就在自己身边,顿时大为不好意思地说道:“汪爷,学生失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