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在教谕署耽搁了一会儿,但汪孚林出来的时候,就发现黑压压的一大片考棚中,还有很多人没走。他避开人群悄然出了歙县学宫,这才发现程乃轩竟然还在等他,而在其身边,竟然是连着几天没回家的金宝。
当一大一小一同迎上来之后,程乃轩只瞅了一眼汪孚林那显然志得意满的表情,想也知道事情解决得漂漂亮亮,就没开口问什么废话。而金宝则是突然抬起头来,用不太大的声音说道:“医馆的大夫说,我娘只是受到刺激,这才神志不清,静养一阵子也许能好。我在医馆守着的那几天,赵五爷让人在渔梁镇守着那条船,但上头什么东西也没有,带我娘来的那个老商人也没消息,赵五爷告诉我说,人应该是跑了。”
程乃轩注意到,金宝自始至终,没有称呼汪孚林,也许是为了不让所谓的爹和娘产生混淆,也许是还为了别的什么。果然,当他摩挲着下巴,寻思怎么开解开解的时候,金宝突然用很低的声音开口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可如果我娘没人管了,我……我只能……”
“不用说了。”汪孚林的好心情虽说去了一半,但这会儿还是摸了摸金宝的头,用很淡定的语气说道,“之前你家在松明山的屋子不是才让人紧急修缮过吗?这次让人再好好修修,等你娘稍微好点了,就把她送过去安顿,再雇两个妇人照顾她。我记得你哥留下的地,似乎族长交给其他人去种了,我们也不争那些地,让他们定时给你娘送点新鲜瓜果蔬菜,这总是理所当然的吧?总之,有些事,你也不必着急,回头我去看看他!”
不过他会老老实实先等到放榜,省得某些人耐不住性子!
第二一零章 岁考发榜和吊榜尾
一夜之后,考场中的生员们各自出来,或者住客栈,或者投宿于亲朋好友之家,等待大宗师的读卷判等。这种考试和乡试不一样,没有什么提调官读卷官,一切都要大宗师亲力亲为,一般而言,督学御史身边的幕僚又或者监生等等,会担负这样的读卷责任。要知道,这次六县生员一块加起来足有一千多人,光靠谢廷杰一个人,那不知道得批到猴年马月去。
可是,谢廷杰却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考虑,直接下帖子给了徽州知府段朝宗和歙县令叶钧耀,商量许久之后,又把六县教谕训导都请到了徽州府学。
接下来整整十天,这些学官就没能踏出府学一步。谢廷杰给他们的任务,当然不会是判本县生员的卷子,而是彼此轮换。至于那些稍有名气,又或者出自仕宦豪绅之家的生员卷子,全都被他亲自挑了出来。心头挤压着一堆火气的他,这一次决定公事公办,绝不给半点面子。
“本次岁考判卷,各位先判,二等以上,五等以下,送来给本宪再判。在一等者,卷子张贴于府学门外,二等者,张贴于各县县学门外,供徽州府读书人瞻仰,如若万一有舞弊的,旁人想必立时三刻就能发觉!至于六等者,笞责二十,立刻革退为青衣!”
因为这话,哪怕想要打压邻县,给自己争光的教谕训导,也不得不稍稍收敛一点,拿出真正的水平来读卷判卷。至于原本跟着谢廷杰,想要从这次岁考中捞点好处的监生和随从,则是被差役严格看管在了府学一处小院子里,人人都是惶惶不可终日。
须臾就是数天过去,宣布岁考成绩的这一天,徽州府学门口虽不至于一千多人齐齐涌来,但也有数百人翘首盼望。因为这不是决定乡试资格的科考,很多人倒志不在一等,只希望别名次太差,革掉了功名!当然,也有少部分资历年岁都不小的廪生们,惴惴然于是否会落在一等之外,于是丢掉廪米。
人群中,当初考试中感觉不太好,但总算竭力答完四道题的汪幼旻四处东张西望,希望能看到汪孚林的身影,奈何人实在太多,他自己就须臾被挤得东倒西歪,更不要说找人了。
“张榜了,张榜了!”
在这一片喧哗声中,众人就只见一队差役匆匆从府学中出来,开始往府学门前八字墙上张贴榜文。因为名单太多,又是从后头往前面张贴,所以那落在五等六等的十几个人名异常刺眼。在其中看到自己名字的,无不是如丧考妣,面如死灰,而在其中没看到自己名字的,则是欢欣鼓舞,如释重负。随着四等那庞大到足有三四百人的名单出现在人前,不少生员都不由得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