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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长,咋不打了?”一营长杨二柱从前线急急的赶来,他本来是要来一次白刃突击的,不想后头周快腿叫了停。

“不着急!”周快腿看着西下的月亮,虽然嘴上说不着急,可他心里比谁都急。“鬼子进了山谷不好打,还是就这么僵持吧,等天亮的时候再收拾他们。”

“天亮再打,天亮你就不怕他们给跑了啊?”杨二柱嚷道:“这乱战俺们以前不都是以乱打乱、以快打快吗,真要是停下来了,那天亮可又不一样了。”

杨二柱是杨老太太的外甥,也是个大字不识的,但打战和周快腿是一样的,战略不懂,战术略同,能活到今天对战场的节奏感的把握还是很强的。他这般说的完全正确,可周快腿有难言之隐,正要解释的时候,政委拿了一份电报过来,他很是慎重,没说是谁发的,只道:“司令来电,停止进攻,天亮的时候有飞机来助战。”

“飞机?”周快腿和杨二柱都吃了一惊,周快腿知道那东西,可他和杨二柱一样不知道飞机怎么助战,隶属第7集团军的他根本就没见过几架飞机。

“自己看吧。”政委强笑道,他也是复兴军的老人了,和周快腿一样知道山谷里面的是谁。事情到这地步,真只能求老头爷保佑了。

肃川这边停止进攻的时候,安东野战机场却是忙开了,从沈阳那边飞来的两个俯冲轰炸机中队马上就要降落,是以机场各处的灯光标识都要准备周全。也幸好之前就准备好了机场和油料,要不然这些转场的飞机根本无法支援一百四十公里外的朝鲜内陆。

静静的看着外面忙碌的士兵,杨锐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局促。调派空军是他能想到的最快方式,但真等命令执行下去,这又是一个牵动无数人,无比复杂的工程。以他对自己的了解,他应该是一个极度讲求公平的人,一个极度不想以权谋私的人,或者反过来说,他是一个极度在意外人评价的人,一个有着某种精神洁癖的人,而之所以如此,在于他的家庭、他小时候的成长。

人的性格除了遗传,更多在于幼年的经历,一个常常被人否定、不时被人欺侮的人长大后不管怎么改变总会有一些说不出的怪癖。这种怪癖多半是因为极其脆弱的自尊心造成的,一方面他无比的固执,敢于在全世界的否定下依然我行我素并以此为乐,而另一方面他又苛求自己的言行要贴合某种价值观,并极为注重外人对自己的评价,当然,这个外人只能是他最亲近的朋友。

如此之下,他开始有自己的一套固执、可笑、不切实际的处世法则,不过这套他认为无比光明的处世法制,看上去很美好,实际则给他带来了难以化解的矛盾和痛苦。比如,他认为爱情应该是神圣的,但现实却告诉他,房子比爱情更重要;比如,他认为革命应该是神圣的,可现实却告诉他,革命比厕所还肮脏。

这种暴力的、现实性的颠覆,虽然他看似接受,可他内心就是不认、不服、不甘,他总觉得人应该是向上的,不能完全是趋利的,更不能被权力束缚,而应该束缚权力,是以他很多时候都告诫自己,必须清楚你是谁,必须明白不是你创造了时代,而是时代创造了你。

自从被那个记不清楚名字的民妇告上法庭后,他早前内心的困苦似乎清零了,可这一次为了一个女人劳师动众,却又和他内心深处的东西相抵触,这是以权谋私吗?这就是以权谋私!并且,有了这一次,那就会有第二次。

杨锐胡思乱想的时候,导航灯下,第一架飞机着落了,紧急着,其他在空中飞机也陆续降落。按照之前李子龙的汇报,这一次来的虽是只有两个中队,但全是俯冲轰炸机的尖子。另外因为是需要夜间降落,半数飞机都没有携带炸弹,而携带了炸弹的一半,也都没有抽出引信保险,生怕夜间降落的时候出现意外。飞机着落后地勤人员就忙着检修并给这些飞机加油,灯火辉煌下杨锐看着这些飞机忽然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不过这些是双翼机,不是他常在电影里见的单翼机。

“报告,俯冲轰炸机联队秦国墉向总理报告,我部三十二架轰炸机安全抵达安东,请指示。”来人是空军的秦国墉,他杨锐在严州的时候见过。

“稍息。”杨锐看着这个湖北人中年军人点头道。“这一次……”杨锐本想说‘这一次是私事’,但想到作战本身又不是私事,所以他不好说下去,只道:“什么时候可以起飞?”

“报告总理,目标地区距此一百四十公里,并将在四点二十分天亮,四点五十分日出。下官以为在四点出发最好,太早怕山中有水汽。”秦国墉完全知道这次作战是为了什么,所以他亲自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