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眼,忽然发现对面朱常洛正带着一脸明晃晃的惊讶之色盯着自已看,万历先是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心里瞬间有气上涌,抬起手照着他的头就给了一下,笑骂道:“朕是一国之君,你当朕当真什么都不知道么?”
头上传来的力道比之搔痒尚且不及,而眼神则更见柔和温情,知道万历并没有真心恼了自已,朱常洛眉舒目展的笑了笑,由心而外的奉承:“是儿臣见识浅,被父皇浩如烟海学问所惊,这才走了神。”
万历横了他一眼,毫不客气打断了他满口胡喷:“小小年纪,跟谁学不好偏要跟黄锦学,有什么话快点说罢。”
守在门外的黄锦耳朵根一阵发热,半闭着的眼睁了开来,警觉的四下打量一番,开声道:“两个小兔崽子,听到什么动静没有?”王安和魏朝一边一个正在给他捶腿,闻言一齐大力摇头表示没听到,黄锦这才放下心来,唉了一声:“好好捶,不许偷懒。”
乾清宫内,凝视着眼前那幅大明混一图,万历转头问朱常洛:“你拿这幅图来,是想和朕商量要重开海禁么?”
这句话说完,朱常洛一时之间没有答话,殿内气氛变得有些冷了下来。
“儿臣听说,海禁初开之时,先不说漳州、广州两个大港,就单以最小的莱州来讲,每年得到的引税和陆饷都有十几万两之多,更别说其他两港了。海洋巨大,通行便利,海贸利润之丰,实是利国利民的大好法门。儿臣以为,海界无限宽广,处处都是黄金,父皇难道不想重现当日大明船队七下西洋,王旗所指,群夷来朝的雄风么?”
不得不说,朱常洛这番话煸动性极强。身为一代帝王,谁不想不论是文治还是武功总得有点拿出来镇住人的东西,其实万历没事的时候也常思考这个问题,自思这一生,除了打死不上朝之外,还真的没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功劳来。
尽管有些惭愧,不能否认万历对朱常洛描绘的这美好宏图极为神往,但是万历毕竟已经过了做梦的年纪,微微一哂:“你到底还是稚嫩!海禁多开,群狼环伺,不但如此,据朕所知,象月港一地,就不知有多少走私大小船只,一处也就罢了,若是处处如此,必成大患!身为人君者,眼界宜宽宜高,海贸利润丰厚与边界靖安比起,却是微不足道。”
朱常洛一拍手,“父皇圣明,说的对极了!”
万历横了他一眼:“看来这些你也都想明白了,那还敢跑朕面前乱说一通?”
朱常洛慧黠一笑:“儿臣斗胆试着猜一下,父皇忧虑这一切,不过是东有倭寇,西有佛朗机人,不知对不对?”
本来意兴萧萧的万历惊讶的瞪大了眼,正视着这个怎么看也只是个少年的少年,“接着说!”
“想当初成祖时期,咱们大明共有战舰三千五百余艘,横扫东南海域,所向披靡;其间三宝太监郑和率两百多艘宝船,随员两万七千余人,七次下西洋,满载而归!而咱们大明水师,曾将日本倭寇追击得无路可逃,更别说从所罗门群岛入海,扬我大明国威,群夷闻风丧胆。”
目光静静凝视对面正在慷慨激昂少年的脸上,时光在这一刻倏然流转,曾几何时,自已也象他一般热血,也想着做一代承先启后的至功帝王,可是事实上呢……想到这里,万历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朱常洛惊讶停住话头,见万历笑得越发不可遏制,直到眼底都快有了泪才停住:“很不错,人当有志,才能成大器。你身为太子,以振兴国家为已任,父皇很是欣慰,可是……”万历的话锋一转,声音低沉:“大明自建国立极以来,传至朕已是第十三代,你可以去市舶司察下还有几艘海船?去兵部察下还有几个海军?自嘉靖年间起东南沿海一带被倭寇骚乱几十年,直到前些年才被朕起用的戚继光彻底驱逐!”